品读 | 边角处的快乐

作者：赵小赵

来源：《品读》2021年第2期

六岁半的小侄子，第一个寒假开启后第一件事，便是央我带他去文具店挑选包书皮。

去了一家文具店，找到摆放各种款式包书皮的货架，小家伙挑得认真仔细。不选花图案的包装纸，也不选粉色红色黄色……理由是这些花花草草、亮丽粉嫩的颜色，属于女孩子。

所以，颜色要深刻，有男生气概，图案嘛，最好是自己喜欢的卡通动漫，代表个性。他一张张翻看，足足花去一刻钟，才终于选好了中意的几张，朝我一挥手，回家包书喽！

一张小胖脸，满满的幸福感。

接下来便是包书的实战操作。小家伙不让旁人帮忙，坚持自己动手，一点点，一本本，哪一张对应哪一本书，反复试用，足足用去小半日，才算完成了这项“事业”。

将包好的书放在小书桌上，小家伙托着腮欣赏，满满的仪式感。看这情形，若书皮包不好，恐怕寒假作业都无心开始。

母亲笑他本末倒置，功夫全用在无用之事上。

小孩子自然听不懂本末倒置，也不会去管，因这几张精心挑选又试用成功的包书皮，已足以承载他这一整日的快乐。瞧上一眼，便咧嘴笑。

我在旁边看着，却是万分理解。

小时候，我和如今的小侄子并无不同。只是那时候没有成品的包书皮出售，也没有现今各种质地、花色的包装纸。可以用来包新书的，只有报纸、画报纸和旧挂历可用。

那些印满铅字的报纸，怎么选都是灰扑扑的一片，也仅能起到保护新书、延长它们被损坏的时间。父母在某些单位的孩子，则会有订阅的画报。彩色页面和材质，比报纸要光鲜许多。

家境再好一些、手头有零花钱的孩子，买得起大幅的明星张贴画报，一张画报，便可以包两本书。如果哪个同学从家中带一本虽然用过但依然亮丽的彩色挂历，分分钟便可成为全班热点，赢得所有孩子的笑脸。

那时候不懂审美，认定彩色艳丽，便是好看。当时的那些花里胡哨，实打实地是一份欢喜。在那个鲜有娱乐项目的年代，几个小伙伴围在一起包书皮，也是无上的快乐。

只有报纸可用的孩子，便把功夫放在包装方式上——会有手巧的孩子把平面的书皮包出一些花样来，我印象最深的，是两只书角的位置，反复折叠，叠出一个层次的三角，很神奇。

那时候的我们，像攀比新衣服一样看谁的书皮花样更多。

如母亲所说，包书皮这件事对学生就是个题外功夫，的确和学习本身无关，书皮包得再华丽，成绩也不会提高一分半点。

可又如何呢？小孩子无法逃避枯燥的习题、文字，于是以此为名，在边角的事物上寻找些小快乐。即使多年后酿成记忆，依然可以是一份随时引发微笑的美好。寻常日子的快乐，极有可能蕴藏在那些所谓正事的边角处。

比如我老家的发小，瑞。她家的小厂子做床品加工。厂子规模小，利润不算高，她自己每天也要做七八个小时的缝纫工作。每日重复地裁剪、锁边、缝合、上拉链、打包……机械又枯燥，着实有些熬人。用瑞的话说，若一笔订单数量大，多日连布料都是同一批，再好看的花色也看得疲劳。

后来有一次，瑞突发奇想，用床品剩余的边角料，试着做了一个简易的布包。包包完成的一刻，她心情突然大好。

后来她背出去买菜，竟有陌生女孩眼热得不行，询问哪里可购买，价格几何？

此后，瑞便经常挪出一点时间用边角料做小物品：坐垫、围裙、手包背包、桌布、家电罩……并不非常工整，却胜在独一无二。随手拍个照片发在朋友圈，也会有亲戚朋友讨要，倒是各自欢喜。

瑞也提议和鼓励自己的工人忙里偷闲做点别的什么，缓解工作中的枯燥。几个女工集思广益，后来连童装都做得有模有样，差点发展成了瑞的第二产业。

虽然第二产业只是戏语，瑞的厂子至今仍做着四平八稳的床上用品，但有了边角处的快乐可攫取，产品花样和工人们的工作生活都丰富了许多。

如同我们小小的办公室中，有一个小小的文件柜，里面摆放的并非工作用品，而是制作花茶和咖啡的器皿及原料。几个年轻的女编辑常常会在午休时间，煮一壶不同材质搭配、有名目的花茶；或者磨豆煮咖啡打奶泡，调配几杯味道纯正的拿铁或者卡布基诺。

那一时刻的欢悦，不仅缓解了工作压力，甚至胜过完成一件挑战性强大的工作后的成就感。而这种快乐，比起自己在家中煮花茶、做咖啡，要来得更加浓烈。

因为，它来自紧张职场的边角处，是在那份紧张中偷出来的快乐。这种小快乐，品一品，是平淡日子中的一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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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品读》202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