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雨丝】芳葛:国营布店
我家姊妹五个,小时候几乎都一般般大,站在一起一刷刷的的整齐划一,好在都乖巧听话。后来长大后,天各一方,想见一面都难。我在家里排行老二,我妈总是说,家里老二都有点儿呆。反正我和我们姐妹们不一样,不是抱本书看,如痴如醉,就是默默承担家里的家务,不出门闲逛。
我姐参加工作分配在青藏高原小县城的国营商店,我参加工作分配在小县城中学当老师。我和我姐的工作单位离的不远,闲暇休息时我总是跑到我姐工作的商店去玩。商店有各种柜台,卖布柜台的营业员是镇上的三八红旗手,二十几岁的年纪,身姿挺拔,身高至少有1.7米,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在肩膀后面甩呀甩呀的,煞是好看,至今都忘不了。
那时,我对我姐说,我要写篇关于国营商店的文章。我姐道,我天天就在商店上班,商店有什么好写的呀!我说,老姐呀,这你就不明白了,文学是什么?文学就是人学,是约定俗成的东西。更何况我写的是散文,散文就是没话找话呀。记得那时,我好生羡慕我姐一天天的站在柜台里,仪态万方美美地坐着,尤其羡慕卖布柜台那个留长辫子的姐姐。还记得那时,我姐的一个女同学,也在离我姐单位不远的医院上班,成家后,和她婆婆发生口角生气,喝农药离世了,她老公到商店来买给她上路穿的布鞋,出门也不回家,就在商店门口捣台球。我和我姐站在商店柜台望窗户外面看,我姐姐感叹道,看,我这个同学真是不值得,她老公心可真大,不赶紧回家料理媳妇的后事,竟然在外面玩,我姐忿忿地。
几乎每年都落脚父母养老的城市四川绵阳,首要的任务,将大小书店的路途走向一一辨识。在接近市中心美一天百货大楼附近的书店之际,一家老布店,恰到好处地被纳入视野。老门脸,门壁斑驳,破旧的,幽暗的,玻璃橱窗里立着三两模特,大红绸缎遍布周身,有喜鹊登枝的热闹繁华,盛装华服衬旧景哀色的新鲜刺激。
第二年又去四川绵阳,是九月,菊花盛开,满城尽带黄金甲,盛世黄金似的停留在天上,一直留存于记忆里。我的步履颇为迟疑,就在那短暂即逝的踌躇不前里,一种特有的国营味道扑面而来,属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味道:煤油的香味,粗盐的涩味,烈酒的呛鼻味,都是不可磨灭的黄金之味,乡村的渺远之气,迅速活过,齐齐聚凝于记忆的鼻腔,稍微往前一步,便是难以割舍的惊骇之情。
在虚无的生活前,我是致力于抒情的人——以致许多心力,都枉费给了无关紧要的物事。风华虚度,壮心不已。热衷于残缺的历经,泥盆里将萎的花瓣,几欲坠沉的斜阳,没有结局的恋情,一份几欲开始又提前结束的谋篇……
现在的湖北老家,究竟有没有国营布店呢?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国营布店,如此偏执的喜好,日日陷于心灵的围攻,该是怎样深重的斫害?
在强大而固执的生活面前,我是一个丝毫不见人生历练的人。实则,我根本怯于缝服裁衣。不过是想,去到布店看一看,纯粹的,置身于满目锦花绣朵中,双手在一匹匹棉、丝、缎上逐一滑过,心里熨帖。然后,静静离开。
好比小时候,去到村庄里唯一一家小卖店,在高高的门坎上,坐一会儿,望着大人与狗往来不息,心里面充满千万喜悦,复而,起身,离开,走在回家的窄巷,面壁礼让着一头周身乌色的猪,头上是苍天,分明有人行云端的自在。
自在,在我个人字典的意义,莫过于,不必束缚,自然通达忘我之境,真切感受着心灵的存在。
人生的满足,不在物质上。我深深为自己长久性地陷入到这些无用的事物和回想,而羞愧难当。个人的性情,由此近乎夺目的落落寡合,它兼备如此顽劣的对抗性、弊端性,逼真得如同晚风徐来,日影消逝,风在夏里,鸟在树上,日子齐齐停留于节气里。
作者简介:
赵海勃,笔名芳葛,湖北当阳人,青藏高原小城政府机关工作人员,青海省作协会员,喜爱阅读和写作,文字里浸润着安然清雅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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