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在意每一次心跳，享受每一口呼吸？

前一阵在宁夏旅行的时候，认识当地一位医生红梅姐姐，她看过我的《生命就是不断受伤，不断复原》这本书，对书名表示了不同意见，她说：“有些伤，是无法复原的。”她是ICU退休的医生，见过太多无法复原的伤和无法抢救回来的生命。

红梅姐给我讲了许多生离死别的故事，其中最令我难忘的，是她讲的人在临死之前最爱干的是什么事。她说，好多人在临死前，最后干的一件事是让护士把生命体征监视器的屏幕面向他，让他一秒钟不耽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些数字和波形跳跃变幻，直至变为直线，归零。

那种不舍与眷恋的场面，让我想起自己多年前写的一篇文章《死神的账单》里的场景——深夜的危重病房里，濒临死亡的患者迎来他生命的最后一分钟，他向死神乞求，再给他最后一分钟。死神问他拿那一分钟来干什么？他说：我要用这一分钟，最后一次看看天，看看地，想想我的朋友和敌人，或者听一片树叶从树枝上飞落到地上的那一声叹息。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看到一朵花儿由含苞到开放！

但死神拒绝了他，说：这一切，我都留了时间给你欣赏，你却没有珍惜！

很可惜，那时没有听到红梅姐讲的故事，否则的话，我就不会写些什么虚头巴脑的花儿啊树叶什么的，而将它改成“在意每一次心跳，享受每一口呼吸”。

是的，在意每一次心跳，享受每一口呼吸，是许多人临死之前最愿意做的事，也是长长一生中最没有当一回事的事。就像我们总是忽略最亲最近的人的感受，总是让爱我们的人受伤那样，我们从没有珍惜和爱护最应该珍惜和在乎的东西，直至到无可挽回之时，才追悔莫及。

从牙牙学语开始，大人们就念经似的教我们“一寸光阴一寸金”，但这些缺乏感同身受体验的训诫，于大多数人而言，是无感的。人生百年，不过36500天，但对许多人来说，这已漫长到需要用太多的娱乐和消遣去打发和挥霍了。但挥霍之后，却又是无尽的寂寞惆怅甚至绝望。

人们常爱说人生是一场旅行。有人的旅行，不过是换个地方打麻将；有人的旅行，是坐在缆车上飞来飞去没有过程与质感。有人的旅行，则是用脚去亲吻大地，用鼻息和身心，去享受山间每一片树叶每一滴雨珠每一声鸟鸣带来的愉悦和安宁，尝一尝山间的野果，濯一濯林下的清泉，吃村姑做的乡食，听老农讲陈年趣事。这几种旅行方式，说不上谁高谁低，但所获的趣味和满足感，却是大相径庭的。

许多人都是在一面虚耗生活，一面叹息人生的无聊与绝望。老者美化往日，少者拔高未来，都只是为了逃避实实在在的当下。而殊不知，人生最关键最本质的，不过就是正在进行着且不被我们在意的那一通心跳，那一口呼吸。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我欣赏和喜爱那些以珍惜之心，面对当下的人，无论是静心泡一杯茶，还是与亲人聊天，抑或是将落叶扫入箕中，或将一个远方辗转而来的蔬菜和因缘而聚的各种调料，烹制成一份温暖的小菜……

以珍惜的心态，面对每一个人每一份物时，我们的人生，也许会少很多遗憾，我们会因此而平静安详，并在临死的时候，像维特根斯坦那样自豪地感叹：我们度过了足够好的一生。而不必与死神斤斤计较最后那一分一秒，一呼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