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简 | 露从今夜白
花洲文学
露从今夜白
文|张简
8日白露。
早晨起床的时候,顺手拿起手机看一眼日历,刚好看到了节令“白露”二字,心头似有一种澄净的清凉感掠过。想想这两个字就很美:晶莹的露珠顶在青青草尖,在金黄的晨光下闪耀,细看之下,草丛中一片白白的透明小水珠,微风中摇摇而不坠。这是我身处乡村时经常看到的情景。
立秋的燥热尚未散去,随之而来的白露终于送来了一抹清凉。早起上班的路上,迎风而驶,甚至能感受到丝丝凉意。从燥热中冷静下来了,心境澄净的同时,不觉算起了时间:一年365天,白露距离年终还有多少天?仔细算算,已经过去了大半,剩余的日子还有113天,如果把一年比喻成人的一生来看,之后的日子太像一个人的中老年!虽然还有沉甸甸的秋收,还有可以品尝的丰收喜悦,还有西山漫天的彩霞,但终究是日过当午、缓慢降落的时段了。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人的一生却是单行道,无法从头再来。一年就快过去了吗?这样一想,油然而生一丝丝别样的悲凉。
立秋之后,白露接踵而至。日子的流逝,在我的童年是以日历为计的。小时候,我家的柱子上订着一个钉子,挂着一本老式的日历,白纸黑字,节日时日历上的黑字会变成红字。醒目的阿拉伯数字突兀在眼前,下边的农历日期,字迹小而密,同时还有八卦方位吉利玄学等。一眼看去,只看到了公历日期的阿拉伯数字。我妈则相反,她会凑近日历,看下边的小字,只看农历,也许这是一个农民遵守的农时节令。
日历挂在眼睛可及的位置,每一天晚上,撕掉一页日历,完成我的任务。那时,我认为撕掉一页,自己就长大了一些,盼着长大,却错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变老,因为小时候的时间在我来看,是一件多么缓慢的事啊!它甚至比土墙上爬着的蜗牛还要慢哦!
夜晚的灯下,手指捻起最上边的一张当天日历,“刺啦”一声,薄薄的一张,变成昨天的记忆。明天永远是鲜活的,令人期待的,哪一个孩子会对逝去的昨天唏嘘。
每一个新年到来,我家都会买来一本日历挂起来,最初是厚厚的一整本,而后,日渐变薄。立秋的时候,我妈习惯说一句:立了秋,万事休。她说的是立秋之后不能再种植什么了,但在我听来,却仿佛有一种对时间无奈的感觉。
白露了,夜晚来临的时候,寒凉一起降临,而白昼渐短夜晚渐长,星光出没天际。暮色里,归于静寂的村庄传来断断续续老人的咳嗽声,抑或哪一家孩子梦里的呓语。晨起,东方的启明星还在,清冽的微风里,行走着早读学生。学校的起床钟声传遍周围的村庄,学校的操场里,响亮的喊操哨子很快就吹起来了,整齐的列队跑步声。
日历年年更新,时间是循环往复的吗?低草高树,春花秋月,似乎都可以再度活过来。相对于生命来说,时间却是残酷的。
伤春悲秋,也许古今同感。大家公认的唐代大诗人李白,他以浪漫主义成名,他的诗句大气磅礴,激情迸发,奇幻瑰丽,在涉及“白露”的节令诗句时也有一些消沉感伤:“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坐愁群芳歇,白露凋华滋。”、“芳草歇柔艳,白露催寒衣。”几首诗中,与白露相连的诗句都充满了惆怅的意味。
然而,经历过了极端炎热的盛夏,新的节令总使人期盼,清凉的白露,沉静的白露,一如她的名字一样美!
更早时代的白露二字,在《诗经》中更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诗句,更是赋予了这个节令唯美的诗意。白露之时,冰清玉肌的美女河边戏水,衣袂飘飘,微风中莞尔一笑,自带清凉…… 远观的人不能得到回眸青睐,心有惆怅,然而,那怅然也是诗意的。
现在,身处小城,举目一片竟是钢筋水泥的建筑高楼,割断了和节令的亲密脉动。少时的简单纸质日历,已经演变成各种电子日历。时间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走着。少年时手撕日历纸页,仿佛把时间握在自己的手里,随着每天的一撕一丢,把破碎的时间就抛在了身后。再回首已是中年,恍惚间两手空空如也。
露从今夜白。今夜,白水慢慢凝结草尖林稍为露,大地宽容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