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拷问:中国城市,如何才能一 “ 涝 ” 永逸?
云消雾散,霁虹当空。前日无数成都人掏出手机,留下了这幕美好。
8月17日,金堂洪峰流量超8000立方米每秒,百年难遇;18日,四川省防汛抗旱指挥部启动Ⅰ级防汛应急响应,为历史首次 ……
“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 东坡笔下图景,现在我们也有了4D环绕式体验,只不过听雨的地方不是游船,而是你的房子、车子甚至皮划艇。
据水利部统计,2006-2017年,全国平均每年有157座县级以上城市被淹或发生内涝。江河洪灾还未统计在内,联合国报告显示:中国年均河流洪水损失总额居世界第一。
△ 暴雨后的四川某县
年年岁岁 “ 海 ” 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两年前UP君就曾撰文一夜成海为哪般?五问成都暴雨做一浅析,而今不禁又要发出 “ 灵魂拷问 ” :逢暴雨便 “ 看海 ” 的顽疾,怎么样才能一 “ 涝 ” 永逸?
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当年新中国技术不发达,排水照搬了苏联模式。老毛子本就抠门,加上气候寒冷少雨(连莫斯科年降水量都只有600-800毫米),设计的管网偏狭窄,放在广州、上海等常年降水量在1000毫米以上的城市,自然难堪重任。
其次在早年建设中,排水管很少做到 “ 雨污分流 ” ,即雨水、污水合用一条管道。因为工业和城市发展,污水管本就压力山大,一旦暴雨突至,积水不说,垃圾污物也随之外溢。(天府三街的朋友应有发言)
不只起点低,中国排水管网的发展也相对缓慢。据《中国城市建设统计年鉴》,截止2018年,全国城市排水管道总长度为68.3万公里,人均约1.37米。而在2014年,德国城市排水管道人均管长就达6.13米,美国更高达6.78米。
不过,锅也不能完全甩给排水管,毕竟今年的雨实在太—— 大—— 了!
从概率学意义上讲,近期局部地区降水量的确达到 “ 百年一遇 ” 级别,别说国内,就是欧美 “ 50年一遇 ” 标准的超级管网也将黯然失色。
对比北京市人口密度地图和某日的降水分布图,其高重叠度便是一种例证。
△ 来源:地理国情监测云平台&中国气象局
自古埃及以降,人类逐水而居的历史,决定了80%以上的城市位于河湖流域或低洼地带,如中国就有超12亿人生活在长江、黄河、珠江、淮河等流域,特别是武汉,不仅江河汇聚,平均地面高程甚至低于汛期水位。
△ 武汉
包括成都,许多城市过去都是水系密布之地,“占用”了昔日的河道、湖泊,下雨不淹你淹谁?
/ 其二,破坏自然
“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 ,和平共处倒好,可千百年来,人类在一点点 “ 蚕食 ” 自然,如修坝筑堤、填湖造田。有人统计过,武汉2002年时尚有200余个湖泊,到2012年只剩160多个。
/ 其三,路面硬化
据统计,国内城市不透水地表面积在以年均6.5%的速率增长。这些水泥、柏油路面不能将水吸收到地下,逢雨便表面径流剧增,让城区沦为巨型 “ 浴缸 ” 。
/ 其四,规划失误
专家指出: “ 城市内涝的最大病根,在于城市开发、建设中缺少科学规划。 ”
△ 香榭丽舍大道
有人要问了:造一个巴黎那样的 “ 地下城 ” ,不就能解决问题?
△ 巴黎下水道
△ 伦敦下水道漫画
△ 全球典型城市气候类型比较
欧美大城市多为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年降水分布均匀,修建一座具有持续排水能力的工程是有必要的,虽然初期投入巨大,但长远来看 “ 经济适用 ” 。
而多数中国内陆城市为温带季风性气候,汛期仅有2-3个月。比如北京,全年降水量最多、最少月份相差高达70倍,而伦敦、巴黎不超过4倍。
再回顾下巴黎下水道的诞生背景:由于病菌通过水源传播,霍乱肆虐,这座城市已到 “ 不破不立 ” 的边缘。奥斯曼摧枯拉朽的改造尽管让之焕然一新,但也将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遗产付之一炬,后世褒贬不一。
而在伦敦下水道的初版方案(只规划了160公里)出炉时,还因为不(tài)可(huā)靠(qián)遭到否决。可以说不到万不得已,欧洲人也不会决定耗费巨资、去做一件起码在经济上没有立竿见影效益的事。
/ 第一,优化排水系统
/ 第二,统筹规划
城市建设不是各自为阵,牵一发而动全身,须从源头上着手,如完善相关法律法规、让防涝治涝在规划中前置。
中国生态城市研究院城镇水务所副所长武俊良表示:
有必要开展全域城市的内涝风险评估和摸底,建立基础设施内涝灾害风险评估和检测体系,实现数字化、智能化和网络化管理,才能对症下药。
/ 第三,改善城市生态系统
△ 慕尼黑沿河滩涂
因此,我们也可以采用退耕还林、修筑湖泊、整治河道、打造公园等方法改善生态系统,提升城市 “ 韧性 ” 。
/ 第四,降低费效比
城市要具备可持续性,“ 费效比 ” 是必须纳入的参考项。
1935-1947年,巴黎新建了4条排水渠,通过净化站对废水进行处理,一部分排出城市,一部分循环利用,如清洗街道。如何让雨水/污水变废为宝、创造社会价值,是我们要关注的技术难题。
如今国内排水系统的养护维修资金,90%依靠地方财政投入,难以实现有效的定期养护,引入社会资本亦能降低综合成本、提升效率。
/ 第五,打造 “ 海绵城市 ”
不过自2013年纳入国家战略、开展试点以来,其也暴露出成本高昂、推进缓慢等问题,例如青岛市, “ 海绵 ” 建设费用超过1亿元/平方公里。由于技术不成熟,部分地区实际效果有限,如济南市 “ 海绵城市 ” 2020年控制设计降雨量仅27.7毫米。
在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住建部海绵城市专家指导组副主任委员俞孔坚看来,中国的海绵城市应有自己的特点,要适应本土季风性气候,还要从传统农业智慧中汲取养分。他给出了一些观点和探索 ——
/ 立足自然
/ “ 反规划 ”
意即反身思考、围绕生态安全格局和生态基础设施来进行城市规划,如功能布局要综合考虑,土地须混合使用,不做单一功能的居住区、科技园区或体育园区,减少交通流,让公园绿地均匀分布,弱化因碳排放增加导致的热岛和雨岛效应。
/ 构建海绵系统
△ 燕尾洲公园 来源:土人设计网
/ 以 “ 治水 ” 取代单一排水
在全国各地陆续 “ 看海 ” 之际,过去饱受洪涝之苦的武汉却受影响不大,原因就在于 “ 海绵城市 ” 的成功实施。
△ 武汉
成都的动作也值得关注 ——
/ 一是落地 “ 海绵城市 ” 试点
从2015年起,成都市就树立 “ 小雨不积水、大雨不内涝、水体不黑臭、热岛有缓解 ” 的目标,强调 “ 充分发挥 ‘ 山、水、林、园、田 ’ 生态本底对城市的生态支撑功能,把海绵体建设贯穿于城市规划建设发展的全过程 ” 。
到2018年初,中心城区已建成82个海绵城市建设项目,新增公共绿地34.88万平米,初步形成约122.88万平方公里海绵综合体 ……
/ 二是发展综合管廊
△ 汉州路综合管廊
(来源:成都天府新区综合管廊网站)
设计施工中,其融入了海绵城市理念,如在IT大道地下综合管廊设置雨水排洪舱,金融城地下管廊除了雨水舱还有回用水泵,能对雨水实现收储利用;兴隆湖畔,地下管廊与地上公园成一整体,污水经净化后能被抽取到地面,成为公园景观的一部分。
成都近年来的基础设施、公建配套, “ 海绵城市 ” 无处不在。
△ 天府国际机场效果图
作为大运会场馆之一,新都香城体育中心的坡屋顶将以绿化覆盖,同样设计了雨水回收系统,经回收处理后为项目提供喷灌服务。
△ 东安湖公园效果图
与武汉一样,这里有微观的 “ 小海绵 ” ,也有中观层面的 “ 大海绵 ” ,构筑城市绿色基底。
/ 四是 “ 公园城市 ”
成都发力打造人城境业高度和谐统一的 “ 美丽宜居公园城市 ” ,与 “ 海绵城市 ” 发展是深度契合的。
△ 天府绿道掠影(来源:天府新区·公园城市官网)
△ 鹿溪智谷鸟瞰(来源:天府新区·公园城市官网)
又有人要站出来了:既然做了这么多工作,为何还会为洪涝所苦?成都易涝的 “ 体质 ” ,UP君在一夜成海为哪般?五问成都暴雨中已有论述,而尽管初具规模,我们的 “ 海绵 ” 还不足以抵御这次的世纪降雨。
另外诸君可能不知道,巴黎的下水道系统从动工、修缮到基本成熟,前后用了120多年。至于海绵城市建设,很多发达国家用了三四十年才能达到相当水准,纽约至今仍在完善中。
洪涝只是冰山一角,背后的全球变暖更让人担忧。
大约2.3亿年前,地球平均温度升高了4℃左右,引发一场持续200万年的暴雨。 “ 卡尼期洪积事件 ” 彻底改变了地貌和生态系统,致使千百万物种灭绝。研究结果表明,二氧化碳的增加的 “ 温室效应 ” 是罪魁祸首。
不禁回想起《流浪地球》中的台词:
“ 最初,没有人在意这场灾难。
这不过是一场山火,一次旱灾,
一个物种的灭绝,一座城市的消失 ……
直到这场灾难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