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素之食
清素之食
作者 | 张梅
编辑 | 晓枫婉月
苏曼殊居于山寺,说:山斋饭罢浑无事,满钵擎来尽落花。诗句中满是禅意,满是静寺的落花馨香,有着对粗茶淡饭的知足。这样的吟诵,让我向往斋饭的粗朴,向往山寺肃穆的宁静。
去敬亭山脚下的弘愿寺。对于佛,并没有过多的知晓,心仪的是这一方慈悲的情怀,被山环水绕中的自然的气息。不远处,是诗仙相看两不厌的山,显出淡远的秋意。
晨雾散去后的寺院显得安宁祥和。闲爱孤云静爱竹,行听山泉闻莲香。这样的景致,不由忆及晚明袁中道写给四五弟的短笺,说自己晨起在山中一亭阅藏经数卷,看西山景致,似米家墨气,简淡萧远,“烟云供养,受用不尽”。其实山不在名气大小,寺不在于景色的优劣,行于其间,草木和寺中香火的气息交融,晨钟和诵经声缓然入耳,极净,极素。
早晨出行过早,于是在寺中用早餐。长桌长凳,就餐的多为长居于寺中的居士,或是进山拜佛的信徒。一只只洗净的碗倒扣在桌上,用餐者自取。饭是稀粥,长柄的勺子斜靠在锅里,根据食用的多少盛粥。馍冒着热气,被寺院中的僧人端着,取了两个,旁边的条桌上还有咸菜。每个用餐的人神情安然,像是品味着极美味的佳肴。
午后,寺中人稀。就餐的五观堂木门已紧闭,里面传出诵经声,有僧人摆手示意,不便贸然,绕行至后门,朝内望去,堂内数百人,却静寂似无人,只有诵经声悠长。诵经过后,清瘦的僧人依次香客分菜,香客们肃然起立,将碗端至胸前,用手势示意自己的所需。然后坐下,仍手执碗于胸前,无一人低语,虔诚就餐,这种姿势叫“龙含珠”,那碗中的饭食,如珠一般宝贵,玉一般美好,让人不由生出珍重之心。
因为错过时间,等里面的进餐者结束方能进入。饭食放在最后一排长桌上,米饭、大馍、煎饼、素菜、少许的辣酱。像早晨一样,每样取了少许,醋泡的萝卜丝、香菇豆腐羹、茭白辣椒丝,菜里几无油花。就餐时,一旁的信佛之人,在饭前双手合一,诵经后方低头进食,末了,用手中的馍,擦净碗中的菜汁。
吃素斋,是一种自律。人生也许就这样清淡简朴,落实在一粥一饭间,嚼得菜根香,比大鱼大肉来得踏实妥贴,吃的时候倒不必非在心里念“阿弥陀佛”,只是对饭蔬心存感念。进食时,不去纠结菜蔬的滋味,对美食不起贪心,对劣食不去嗔怪,细嚼慢咽,人间有味是清欢,一切自然而然,顺应而平和。
想起幼时,每每就餐,父辈要求我们食不语,惜碗中饭食,如有饭粒洒落桌上,必拣起吃掉,粒粒皆辛苦,均是日常的践行。将筷子随意插到菜碗中翻翻拣拣更是不许,常常是先夹好菜蔬,在一旁安静地吃。彼时,家境贫寒,白菜青盐粯子饭,瓦壶天水菊花茶——是烟火生活中的寻常滋味,和闲情无关,寡淡少油的日子就那样一日日过了下来,母亲常说,那时一天一角钱的青菜节俭度日,却从没抱怨过什么,她和父亲相濡以沫,满是暖老温贫的意味。那一段几近困苦的生活,磨炼出的却是对生活的坚韧从容的态度,不奢求,不虚荣,不浮华。
在弘愿寺,我知道了僧人过午不食,如果晚上用餐,则叫药石。将食物视为“药”,只是以食物治疗饥病,不可恣意贪食。贪欲奢侈,不过是过眼烟云。
饮食的节制,淡有淡的滋味,咸有咸的味道,心生满足,去体会清素之美。
张梅,居江南小镇。爱文字,爱草木。安静生活,安静写文。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晚饭花》,已在《散文》《华夏散文》《安徽文学》《北京日报》《新民晚报》《安徽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书评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