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乱谭｜千煞煞，啊答答

将“千煞煞”与“啊答答”凑在一起写在这里，我不禁哑然一笑。好像眼前真有两个女人站在我的面前，一个叫千煞煞，一个叫啊答答。千煞煞的女人看上去有点啊答答，啊答答的女人看上去倒未必千煞煞，但两个都不是正常人。

这两个词好像绍兴人都在使用，我们诸暨当然也在用，且都知道它们的含义。

“千煞煞”是表示卖弄风骚，或服饰过于出格，或语言过于发嗲，或行为过于浮夸，多用于女性，但男性中也有千煞煞的，那是阴盛阳衰了。

我揣摩千煞煞的“千”应该写作“跹”，它的意思是飘逸飞舞，常用来形容轻盈的舞姿，如蹁跹起舞、衣带蹁跹、阿娜蹁跹。千煞煞有个同义词叫“千翻千倒”，我认为也应写作“跹翻跹倒”。一般地说，会“跹”的人，往往心里装着一颗与众不同的爱美之心，这种爱美之心急欲表现出来。那么，当她展示在人们面前时，通常会被视作不正经，世俗的眼光将她打败，令其蹁跹的爱美身段跌翻、跌倒，于是有了“跹翻跹倒”。

评价一个人是否千煞煞，并没有统一的标准，完全凭人们个人的好恶。譬如那个时候，连女同学都不在脸上涂百雀羚，一个男同学却把自己涂得香气扑鼻，我们就会骂这个男同学千煞煞。农村妇女素面朝天的时候，一个女人却烫卷了头发，村里人就会在背后骂她千煞煞。小孩子偷偷摸摸背着大人涂口红，这也是千煞煞的表现。吃酒就吃酒么，非要搞出来喝什么交杯酒，你说这不就是千翻千倒么！

时代是在千煞煞中进步的，千煞煞往往是时髦的代名，它不断引领全社会审美观的进步。以前农村妇女看到城里女人，多在背后骂人家千煞煞，现在农村妇女哪个不千煞煞？农村妇女吃过晚饭也在操场上跳健身操，要多跹就有多跹。以前老太婆不穿裙子，现在谁还计较这些。社会进步了，城乡一体了，千煞煞成了民众共同的表现，大家都在千煞煞，你不千煞煞反而成为落伍。

这句话用在官场上也是一样。大家都在千煞煞地搞形式主义，你却硬要与形式主义作斗争，那么你的特立独行就成了千煞煞，因为你在他人眼里是出奇出格的。你不仅千煞煞，而且还有点啊答答。

那么再来说“啊答答”。这个写法取其音近，书写是否准确我不清楚，只知道这个词是用来评价人的智商的，在普通话里叫“傻乎乎”。我之所以说千煞煞的人是啊答答的，其实是旧观念，是过去的一种评价。所以那时候，当农村里突然冒出一个烫头发、穿高跟鞋、裙子底下露出大腿的女人时，男人们在咽下口水的同时，嘴里却言不由衷地说出一句“千煞煞、啊答答”，其实男人最喜欢这种啊答答的千煞煞。

用来形容智商出问题的“啊答答”，有很多别名，而且这些别名都有趣得很。

跟“傻乎乎”一样，这些别名的结构都是“ABB”式。我们诸暨人（可能我说枫桥方言多一些）骂一个人不聪明，往往用“木”“毒”“呆”这三个字，这就有了木乎乎、木蠢蠢、木迟迟、木踏踏、木毒毒、毒兮兮、呆过过，它们与“啊答答”是亲如一家的兄弟，或者姐妹。

最有枫桥特色是“南”字，但结构是“AAB”式，如：南南叫、南南同（另有“南五”和“南京糕”）。尽管姿势变了，但骨子里还是“啊答答”。

还有一个词也不能忘，那就是“对”，它喜欢与数字结合在一起，有对五对六、对七对八、七里对得八里耜头掘得脚里。

数字真是个不检点的百搭，尤其是五、六、七、八，都长得有点千煞煞和啊答答，它们不仅与“南”有一腿，与“木”“毒”“呆”也有扯不清的关系，于是有了木七木八、毒七毒八、呆五呆六、呆七呆八。甚至，当“木”“毒”“呆”缺席的情况下，它们竟然跟“十”鬼混在一起，于是有了十五到六、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它们的意思，比啊答答还要啊答答。

突然又想到了“啊五到六”。我以为这个词可以写作“挨五到六”，这样理解起来就方便容易了。挨着五，到达六，结果它五不是五、六不是六，就是典型的钟头不准，于是变成“呆木毒（头）”，有点“呆头毒痴”。

那么“啊答答”是否可以写成“挨搭搭”呢？我认为也可以。挨着了，搭着了，挨着五，搭着六，既不是五，又不是六，既不是七，也不是八，是个“十勿全”，是个“十三点”，反正有点“二”。

我是讨厌千煞煞的！但是我却有点啊答答。你看我，好端端的文章不做，却阿答答地说起了“千煞煞”与“啊答答”，还美其名曰“方言乱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