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访云台禅寺
* 喜欢随心所欲
常常心不在焉 *
——酸枣小孩
雪后访云台禅寺
文|图 / 酸枣小孩
已亥年腊月十七日,驱车闲游至云台寺。大雪封山,一道铁栅栏横道而立。遂弃车,步行上山。
四野里白雪皑皑,供人回味不久前济南城那场声势浩大的初雪情景——城里的雪早已经消融殆尽了。山区的冷,有时候也让人怀念。它能恰如其分地延缓一些美好事物的消亡过程。
上山的路很长,且路面敷有积雪。路边不曾踩踏的地方,积雪很厚,人走上去,能埋没至脚踝。走在厚而洁白的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声,能让人一霎时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冬天。
刚刚结束学期考试的王小哈暂时放下心里的重担,在雪地里撒欢,团起雪球和爸爸打雪仗。他好久没见过这么盛大的雪景了。
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小时候经常见过的大雪?
是啊。
——只是我小时候没见过这样美丽的雪后山峦。
我们往山里走的时候,迎面遇上两个灌泉水的村民,每个人都用小车拉着一只大大的泉水桶。后来下山,又遇上几个拿着空桶上山灌泉水的,有的是附近的村民,有的仿佛常来的游客。
在山路中途的山体一侧,有后来新凿的一个石洞,石洞顶部有泉眼,丁丁咚咚滴涌着泉水,泉眼下方泉池里的水满盈盈的,都快溢出来了。有的人来这里直接灌装泉水,有的人却是再向前走几步,在一处裸露在山体外侧的泉眼处直接接灌。
下山的时候,看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妇人在泉眼处接水。
问她,这里的水可以直接喝么?
可以啊。不过要烧开了喝。
我们却是刚刚在山顶的玉漏泉直接喝了几口冰泉水的。冰得人直吸凉气。泉水是从山体上滴涌下来的,所以它才这么冰凉。所以我们才能看见山体的崖壁上长长短短挂了许多冰凌。其中有两挂宽而厚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微型冰瀑了。
山凹里原来有一方人工开凿的池塘,现在变成了两方,呈阶梯状。池塘里的水是从对面山体上的泉眼流进去的,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在阳光下泛着白花花的光。
池塘的一侧有一条通往山上寺庙的路。看上去像一条正路。两年前的春天,我们开车上去的崎岖山路已经被截断,不知所踪了。记得山路旁有一株开着几朵粉白花的桃树——白乐天的山寺桃花,也不知所踪了。
往越上走,积雪越厚。山中越安静——是一种万物被大雪覆盖的安静。山坡上的树木都披着一层雪衣,静默地伫立于雪地上。一丝风也没有。树杪上也没有鸟雀飞动可以惊落几缕积雪。一大片平整光滑的雪地铺展在新庙宇长长的台阶下。它像一条巨大的无暇的雪毯,连一只鸟雀的小小爪印都没有。
在山寺右侧一架高高的电线杆上,扯着一根长长的电线,上面停满了小小的灰雀,它们一字排开,小小的爪子紧紧抓着空中的“游丝”,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像一尊尊渺小的雕塑。没有一声鸟鸣。王摩诘说:鸟鸣山更幽——其实是鸟不鸣则更幽,是另一种幽。另一种意义上的幽静。它让人恍然身陷万物初始之地。一切都还未发生。一切都刚刚开始。
新建的两座庙宇依山势而上,都是空空荡荡的。穿过它们,便到了最高处古旧的云台禅寺。仿佛也不是我们那年春天见到的样子了。摆放在寺院露天处的那只巨大的铭刻着“云台禅寺”的香炉不见了。椎尊宝殿还在,宝殿里小小的众菩萨像还在——他们是不怕冷的。花圃里的牡丹还在,被修剪后的褐色枝桠裸露于雪地里,像一些漫不经心的写意线条。
拾级而上的时候,碰到一个看庙人,他和我们打了一声招呼便下去了。他的狗却留在原地,那间依石壁而建的小屋外面。小屋门关着,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在。那只狗看了我一眼,跑到寺庙后面去了。
寺庙房脊的背阴面,挂着一排长长的冰凌。和旁边泉池上方石壁上的那一排冰凌上下互应。王小哈发现泉池旁边有两块大冰,于是当作宝贝抱下山去了。
除了这条通往寺庙的主路外,还有两条小路分别通往山的深处,在那里,和那里,隐现着两排平房,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云台寺里没有僧人。也看不到香火。空山寂寂。寺庙寂寂。白雪寂寂。在这巨大的"寂寂"之间,只有我们三个人了。
但是,我想,过不了多久,它就会热闹起来的。热闹起来的云台寺或者会更好看一些,会更烟火气一些,说不定中断了许久的香火会重新缭绕起来,说不定会有云游的和尚来此定居……人世间有好多说不定的事情,谁知道呢。
可是,我更喜欢此时此刻。此时此刻的空山,空寺,空空的白雪。
或者再往前回溯一点点,当山中落下第一朵雪花,它飘摇而下,悄悄然落在寺庙的瓦楞上,唯恐惊醒了谁的梦。
酸枣小孩,河南延津人,现居山东济南。自由作家。民刊《向度》主编。出版散文集《从前,有个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