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水 殇
水 殇
李先锋||河北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古代的著名思想家老子,把水的博爱胸襟和超然、洒脱地概括得淋漓尽致。水又是生命之源,世间万物都离不开她的滋润。历代文人墨客描写水的溢美之词,更是不胜枚举。但是,我对水却是一种另类的情感,总是难以找到贴切的词汇来表达;因为我苦涩的童年,就是在求雨盼水的岁月中苦熬过来的,那刻骨铭心的记忆是我永远的痛。
我出生在冀南太行山深处一个水贵如油、惜水如命的小山村。从我记事起,常常听长辈们讲吃水难的辛酸往事。在这潜移默化的说教中,我们从小就养成了节约用水的习惯。有一个与水相关的悲凉故事,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以前,邻村有一户人家在腊月迎娶了新媳妇,老公公为了挑一担水在除夕夜包饺子吃,凌晨便踏着星光去了二十多里地外的地方打水。排队打水的人很多,到了傍晚才打好了水回家。刚进村,新娶的儿媳妇来帮他挑水,好让老公公歇歇脚。儿媳妇担水往前走,因路面石头崎岖不平,没走几步一不小心就摔倒了,把一担水全都流在地上。儿媳妇羞愧难当伤心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老公公一天就挑了两桶水,咱去担呢,给人家倒掉了,这年还怎么过呀……到了晚上,大家都是起五更过新年,儿媳妇却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就因为一担水,断送了一条人命。
小时候,我对这样的离奇故事,有些懵懂且匪夷所思;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才逐渐感受到干旱缺水给乡亲们带来的苦难,是多么的酸痛。故乡地少石头多,十年九旱,乡亲们祖祖辈辈和苦旱抗争。在这里生存靠天吃饭,家家户户建有水窖,靠收集雨水生存。
我家的老宅院有一个水窖。夏季每到快下雨的时候,奶奶便惦着小脚儿,把院子里房顶上的灰尘打扫干净,尽可能地收集到干净的雨水;冬季则把院子和房顶上的积雪,全部清扫到水窖里,确保一年四季有水吃。
然而,我们家院子小房屋少,水窖容量有限;再加上人口多,住着爷爷奶奶、叔叔一家和我们一家,总共12口人和一头小毛驴。如果一年内风调雨顺还勉强够用,但是雨水充沛的年景很少,大部分年头我家水窖里的水不够用,吃水困难。
那时,爷爷年老身衰,父亲在县城工作,全家人生活用水的重担,便落在了在村里当代课老师的叔叔身上。他每天都会早早起床,到村外两里多地的水井排队挑水,下午放学后再挑一次。就这样日复一日,风雪无阻,从不间断。
到了春季干旱少雨的时候,家家户户的水窖都见底儿了,乡亲们便会到村外的水井挑水。人工掘建的水井比较浅,出水量根本满足不了全村人的用水,有时候排一天队也挑不上一担水。
这时候,身材瘦小我就排上了用场。每天放学后,叔叔领着我到村外的山坡上,把生产队干枯的水窖盖子掀开,叔叔拿绳子把我捆起来,慢慢卸到黑洞洞的水窖里。每次下去我都心惊胆战,生怕遇到青蛙、蛇等活东西。有一次下到水窖底儿后,看到水里浸泡着很多石头、树木等杂物;我伸手刚要把树枝捡起来,突然一只疥蛤蟆跳到我的身上,吓得我一声尖叫!叔叔赶紧把我从水窖里拔出来,我扑倒叔叔怀里哭着说,再也不下水窖里了。水窖底儿有浑浊不堪的泥水,有时候水里还有小虫子,叔叔把水挑到家里,将水慢慢澄清,就这样做饭饮用,这种吃水的窘况真是不堪回首。
即便这样,也是好景不长。我和叔叔把村外的水窖水全舀光了,叔叔只好每天跑五六里路去外村挑水。屋漏偏遇连阴雨,有一次叔叔去挑水,因山路崎岖难行,他崴了脚脖子,疼痛难忍,不能再出去挑水了。但是一家人的生活不能停,这时候爷爷不顾年老体衰,又挑起了生存的水担,来接续这一光荣使命。
爷爷和我最亲,看到爷爷驼着背每天挑水,我心里非常难受。于是,和母亲商量让我去挑水,这样可以减轻爷爷一些负担。母亲和奶奶都不同意,她们说我年龄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现在挑水,会把身体压坏的。但是我执意坚持,母亲拗不过我,只好给我准备了两个小水桶,因为不是一起买的,我清楚地记得一个桶是白色,一个桶是黑色,并且黑色的桶稍微大点儿。这两只陪伴我苦涩童年的水桶,尤为刻骨铭心。两个水桶重量不一样,挑起水来不平衡,加上我的腰板软,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东倒西歪,脚上像踩着棉花一样。
那时候,我每天跟在爷爷屁股后边去挑水。刚开始确实挑不起来,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一桶水挑到家里就剩半桶了。经过几天的坚持和锻炼,慢慢掌握了挑水技巧,我的小蛮腰也硬起来了,终于可以和爷爷并肩作战了。乡亲们看到我们爷俩儿一个老的一个小的每天挑水,都觉得心酸而唏嘘不己,我们爷俩儿也就成了弯弯山道上,最伤感的风景……
最让我痛心且终身难忘的经历,就是去涉县龙洞打水。因为村庄周围的水源都干枯了,所以要到更远的地方去找水。乡亲们都翻山越岭到涉县龙洞挑水,因路途远挑水人多,而且泉眼出水量不足,每次需要排队等待很长时间。我和爷爷每天早上去排队,都是到下午才能取到水。
有一次,我和爷爷挑着水,沿着高低不平的山路往家走,到村边已是傍晚时分。天黑了下来,我觉得特别劳累,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我连人带桶摔倒在石板街上,两桶清水流了个精光。这让我羞愧难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丢下水桶和扁担一溜小跑到家,一头栽到炕上哭了起来……连续两天我都没有吃饭,不断自责和抱怨,老天爷为什么让我出生在这个穷山沟,又这样惩罚我。一家人都来安慰我,奶奶最疼我,连哭带说:“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你把俺刻薄成啥了,还让人活吗?赶紧捎信让你爹回来,让他想办法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吧!”
父亲听说后赶紧从县城回家,这次他带回来了好消息。他向单位领导,汇报了家里干旱缺水的窘况,单位领导非常同情,把我们全家人安排到职工家属院;还给我和弟弟联系了学校,因祸得福,就这样我们一家人搬到了县城。
搬到县城不久,爷爷托人捎信儿,让父亲安心工作,不要操心家里人,说乡政府已经每天安排水车送水了,乡亲们吃水难问题暂时解决了……
如今,故乡的生活用水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政府投资建水窖,打水井,铺设用水管道,乡亲们也不再为吃水发愁了;再也看不到弯弯山道上,绵延不断的挑水风景了。
每次我回到老家,都会到村外水井的地方走走。抚摸一下曾经用过的辘轳,回想一下乡亲们排队打水的情景;他们憨态可掬的笑容,谈天说地的快意,早已随着逝去的岁月烟消云散,成为内心永恒的追忆。现在,只剩下孤独的井台以及残缺不全的辘轳,还在诉说着曾经的往事……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李先锋, 河北省邯郸市武安人 ,邯郸市摄影家协会会员,武安市作家协会会员,武安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武安市文化学会会员,武安市神钲书院社员,武安市鼓乐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在国家、省、市主流刊物、新闻媒体平台发表报告文学、游记、散文、诗歌、新闻通讯、摄影图片数十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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