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张晓红丨《遗梦白龟山·第七章（2）》
第七章 陡崖遇险 密语应验化劫难（2）
“这是干啥呀，吓死人！”
“谁知道呢，开个车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拽得很啊！”
“牛逼哄哄的，拽啥球哩！”
……
很多人把脑袋伸长愤愤不平地往货车的方向看，这是一辆军绿色的东风货车，车斗了装满冒着尖的碎石子。驾驶室里伸出一个脑袋，浓眉大眼国字脸，只见他急匆匆地推开车门，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了凉粉摊前，一把抓住龅牙男人的胳膊，把他甩到一边，嘴里大声呵斥着:“你这疯子，敢欺负女人，看我不收拾你！”我定睛一看，这人不是韩老二么，几天不见，他怎么开上了这么牛的大货车，我的脚不由自主跨出一步，想上前跟韩老二打个招呼，刚迈出一只脚，又缩了回来，对了，上次借韩老二的五百块钱还没还人家呢。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要抓紧时间赚钱还人家钱，不然见面都不好开口说话。
只见那龅牙男被韩老二死死攥住胳膊动弹不得，他呲牙咧嘴地骂着，韩老二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随即用力把龅牙男摔了出去，那人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扑通”坐到地上，像小孩子一样拍着大腿痛哭起来。白云吓得脸色苍白，她傻愣愣地坐在小凳子上一动不动，手里还拎着切凉粉的大刀。
“啧啧啧，龅牙张惹住厉害主儿了，你看看人家男人来收拾他了。”
“连疯子都知道挑逗小媳妇，嘿嘿嘿——”
“疯子不傻，哪个不喜欢俊女人？”
“唉，龅牙张真可惜，当老师的也恁想不开，要不是他女人跟那个南方老板跑了，他至于变疯么！”
“世道变了，现如今啊，人都变了，眼里只有钱，啥一日夫妻百日恩？都是瞎扯。”
“你说那个卖凉粉的女人，怎么以前没见过？”
“好像是第一天来，这么俊的小媳妇做买卖，招惹是非啊！”
市场上的人议论纷纷，我越听心里越不是味，出去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呆呆地躲在树后。
“谁的卡车挡住路了？让让路，哪个老乡的车？挪挪车。”一个粗重的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我从树后伸长脖子看，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大概有五十多岁，正站在卡车旁边吆喝着。他的毛驴车被挡在了卡车后面，市场上的路不宽，卡车把路都占满了。那男人喊两嗓子，只见韩老二应和着:“好，好，等会儿，老乡，这就走。”说着，韩老二跟白云比划着手说了几句什么话，又指着瘫坐在地上的龅牙张大声呵斥着:“以后再敢欺负这个女人，我饶不了你，听见没有？”龅牙张惊恐地瞪大眼睛，嘴里呜哩哇啦地嘟囔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尥蹶子跑走了。
韩老二跳上驾驶室，“突，突突突——”货车启动起来，韩老二把头伸出窗外，我看见他看着白云，眼里亮闪闪的，白云站在凉粉摊前，眼光游移地看他一眼低下了头。那头毛驴好像被卡车的突突声惊到了，一声嘶吼，前蹄扬起，一伸驴脖子，带着架子车向相反方向飞奔而去，那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有些慌了神儿，跑着嘴里骂着“畜生，该死的畜生，想死哩，你给我站住，吁——吁——吁——”无论他怎么叫骂都无济于事，那头倔驴越跑越远。
路中间空了，市场上传着嘻嘻哈哈的打闹调侃声，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太阳当空照，已经中午头，我一屁股坐在树下，肚子开始咕噜噜乱叫，脑子里乱糟糟的。刚刚韩老二热辣辣地看白云的样子浮现在脑海中，白云啊，白云，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自从刘白生去世后，白云就再也没有跟我表示过什么，以前还说过喜欢我，她有家有室，我不敢接受，现在她丈夫没了，我们真的可以走到一块儿了，她反倒是不吭气了，你倒是表示表示呀，唉，女人的心思怎么都搞不懂。我抬头看着枝头上蹦蹦跳跳的麻雀，一只麻雀啄了一下另一只麻雀，被啄的那只好像在想心事，无动于衷地歪着脑袋看着对面树上的麻雀，这只麻雀又啄它一下，它扭头看看它，斜楞一眼扑棱着翅膀飞向对面的树上去了，它飞到那棵树的枝头，与另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欢叫着，留下这只孤独的家伙低下脑袋沉思着，我跟这个孤独的家伙有什么区别呢？
我站起身，心里空牢牢的，肚子里咕咕乱叫，是离开市场找活干？还是等着白云晚上一起回家呢？找活干，还得找韩老二，他哥韩老大开碎石场，他买货车也是在他哥的碎石场拉石子挣钱。虽然韩老二答应过给我找活干，那是人家随便说一句，我还能当真吗？再说，欠人家的五百块钱还没着落，怎么张嘴说呢。如果去韩老大碎石厂干，韩老大肯定会揪住过去韩刘两家的恩怨不放，说不定会给我穿小鞋，我要争口气，不能去韩老大的碎石厂干。等白云吧，还不敢正大光明等，那个卖红薯老头不住打量我，问我是白云什么人，真烦人，一个老头子，怎么喜欢打听别人的事儿，我和白云是什么关系管你什么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算了，先买个烧饼填饱肚子再说，我绕着白云的小摊转到不远的南边烧饼铺子，从兜里摸出一毛钱，这家烧饼真是不赖，焦黄焦黄喷喷香，我拿着热气腾腾的烧饼，几口吞进肚里，吃得太快了，一下子噎住了，烧饼块卡在喉咙里下不去，我使劲咳嗽起来，旁边的女人瞪我一眼，嘴里嘲笑地蹦出一句:“乡巴佬，没出息！”我本来就噎着，她再拿话一激我，火气马上从胸口窜出来，我伸着脖子瞪着眼看她，她的衣服奇奇怪怪，是妖里妖气的粉红裙子，脸跟白骨精样惨白，嘴唇涂得跟吃死孩子样，眼皮上也是红艳艳的，最让人受不了的是白嫩嫩的肩膀头子露多大，裙子上面没有领子故意敞开，是勾引男人吗？我一急，卡在喉咙里的烧饼块也滑进肚子里，本来想上去跟这个妖女人理论理论，后来一想，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这种女人不好惹，吃个哑巴亏算了。谁知躲也躲躲不过，那女人直挺挺地怂着肩膀走近我，阳光下，白花花的肩膀头在我眼前招摇，滴血般的嘴唇凑近我的脸，我感到一股刺鼻的香味一下子包围了我。
“乡巴佬，下渣皮，咯咯咯——”妖艳女人用狐狸眼勾我一下，轻飘飘地扭摆着屁股走了，高跟鞋在土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回音，我头一次见这样妖冶的城镇女子，怎么跟乡下女人差别这么大呢。
“这种狐狸精，不是啥好东西。”
“一看就是野鸡。”
“现如今这世道，女人们想翻天，连做野鸡都恁火筛。”
“那是，卖身来钱容易，睡一晚好多钱哩！”
“你咋知道，你睡过？”
“去球，你才睡过，我要是有钱了也去睡女人，这种女人，野味，够刺激，嘿嘿嘿——”
那妖冶女人一走，身后留下一片唏嘘笑骂。我长长出口气，感觉内心空荡荡的，慢慢向那棵梧桐树走去，远远看见白云的凉粉摊边坐了两三个人，白云忙不迭地招呼着顾客，脸上笑得跟一朵喇叭花样，她的蓝色碎花衣裳的领子把整个脖子围得结结实实，早起光光溜溜的头发被小风一吹，有些乱哄哄的。她手里的铁刀上下翻飞，不一会儿，黑青色的红薯凉粉块就变成了排列整齐的粗条条。她熟练地把凉粉条抓进碗里，拌上调料，笑容满面地递给等待的顾客。我大眼一看，乖乖，居然卖了一盆凉粉，真不错。正当我想上前跟白云打招呼时，听见一声洪亮的叫喊声。
我一看来人，心里咯噔一下，是韩老大。他骑着一辆新嘎嘎的红色摩托车，锃光瓦亮的车把威风凛凛只晃人眼。他在白云的摊子前停下来，俩小眼滴溜溜看着白云，龇拉着大板牙嘻嘻地笑着:“白云，你咋在这儿那个凉粉哩？”
白云慌忙站起身，一只手拿着碗，一只手拿着盛满调料的小铁勺，手一哆嗦，调料撒在衣服上。她赶紧把碗勺放案板上，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调料，一边满脸红云地应着:“哦，韩大哥，我，我出来挣俩钱给孩子们补贴补贴，你，你坐下吃碗凉粉吧。”说着，白云慌忙把一个小凳子递给韩老大，韩老大一点也不客气，接住凳子放地上，一屁股就坐在了白云身旁，挥着手指着凉粉:“来，白云妹子，给我整碗凉粉，这凉粉看着就好吃，啧啧啧，白云妹子真是能干，哥今天就吃定你了。”说完，韩老大把夹克扣子解开，胳膊肘支大腿上，托着腮帮子色眯眯地看着白云切凉粉。
白云手脚麻利地把凉粉调好，小心翼翼地端着碗送到韩老大手里，她比一早来时放得开了，看起来大方多了，脸上也不再羞涩地泛着红云，眼光不再那么躲躲闪闪。韩老大双手端着满当当的凉粉碗，俩眼跟老鼠看见大米样放着贼光，白云低下眼转过身招呼其他客人。我心里一阵酸溜溜地难受，看着白云周围被四五个吃凉粉的男人围着，那震山响的“刺溜刺溜”声让我心烦意乱，他们时不时用带钩的眼睛勾一下白云的身子，更让我坐卧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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