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唐诗解读——李白之《远别离》

远别离,古有皇英之二女,

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

海水直下万里深,

谁人不言此离苦。

日惨惨兮云冥冥,

猩猩啼烟兮鬼啸雨。

我纵言之将何补?

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

云凭凭兮欲吼怒,

尧舜当之亦禅禹。

君失臣兮龙为鱼,

权归臣兮鼠变虎。

或云:尧幽囚,舜野死。

九疑联绵皆相似,

重瞳孤坟竟何是。

帝子泣兮绿云间,

随风波兮去无还。

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

苍梧山崩湘水绝,

竹上之泪乃可灭。

注:

皇英:指舜帝二妃娥皇、女英。

皇穹:诗中指皇帝。

“日惨惨”两句:喻指朝廷昏乱的局面。

重瞳:指帝舜。传说舜为重瞳子。

解读:

此首诗历来注解者甚多,其观点各异:或讥讽玄宗晚年政事昏暗,以致酿成安史之乱;或感叹马嵬坡六军不发,玄宗被迫赐死杨贵妃;或感叹肃宗时,宦官李国辅矫诏太上皇玄宗于西内,以致玄宗忧郁而死。三者说法于史有据,然作为一部文学作品,过于指实,穿凿附会,总是难免失之矫情,以致让人读之,竟不知是读史还是读文,此非李白之所为也。

李白作此诗时,正当他遇赦北返途中,回想玄宗曾对自己的种种恩遇,痛惜玄宗肃宗二帝终遗人权柄终遭荼毒的境遇,借历史传说以吊玄宗,以讽时事,诗人在惝恍迷离的楚辞意境中将自己一腔欲吞又吐、欲吐又吞委婉传达给世人,在断断续续、真真假假之间构成强大张力,可谓“真午夜角声,寒沙风紧,孤胆城觱吹,铁甲霜生,一字一句,皆能泣鬼磷而裂肝胆”。(周敬、周珽之《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历史上尧帝有二女,分别是娥皇、女英,二人嫁舜为妃。舜帝南巡途中,死于苍梧。二人追踪至此,南望痛哭,自投湘水而死,是为潇湘之神。故诗中开篇“远别离”至“谁人不言此离苦”,诗人以舜帝来指玄宗,又皇英自比。此时诗人托身洞庭、潇湘之间,玄宗生时不得睹其面,崩时不得临其穴。如同二妃与舜帝,这种时乖命蹇的运命所造成的痛苦不可谓不深,所造成的生别离不可谓不远。

“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日”在此处喻君,“云”喻臣,臣蔽则君昏;朝堂之上,猩猩哀啼,魑魅呼啸,奸邪小人残害忠良,而诗人不过是一介供奉翰林,人微言轻,这些话对君王能起多大作用呢?接下来诗人认为自己为平定北虏,初入永王府,然而此举却被新主肃宗质疑,全然不察我一片忠心,流放我于夜郞。不曾想自己授人权柄又起祸端,不得保其社稷妻子

诗人认为奸臣专权是朝堂祸乱之源,为人君者,若借人以国柄,会大权旁落,极有可能沦为任人灾害的砧板上的鱼肉;为奸臣者,一旦掌握权柄,则会擅国专权,即使怯懦的老鼠也会成为恶虎。所以诗人对历史上的禅位之事持怀疑态度,有史书记载,尧帝曾为舜所囚、舜帝野死荒蛮?《竹书纪年》曾记载:“昔尧德衰,为舜所困……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国语·鲁语》记载:“舜勤民事而野死”。即死后连坟墓都找不到,唯见连绵群山,徒增迷离。诗人之所以引用此典,只是将这一番惨痛的历史教训陈述于君王之前,以鉴李唐王朝后世子孙。

最后六句诗人哭君王,犹如皇英哭舜,向云而泣,随波而迷,望山而恸。二位妃子泪洒斑竹,泪痕点点。苍悟山崩倒之日,湘江水无涸绝之时,而斑竹长在,此恨绵绵。

全诗有议论,有痛惜,有控诉,有叹惋,感情时而跌落起伏,时而郁纡委曲,细腻如丝,非有忠君爱国之心、忧时伤生之人不能有此等之言语。

李白(701—762),字太白,号青莲居士,排行十二,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西北)人,其先隋末窜于碎叶(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附近),李白即出生于此。中宗神龙元年,公元705年,随家迁居绵州昌隆县(四川江油)。陈寅恪先生曾认为李白其先为西域胡人,陇西李氏乃伪托。其出生地亦多异说,或谓生于条支(今阿富汗加兹尼),或谓生于焉耆碎叶(今新疆库尔勒与焉耆回族自治县),或谓武后神功年间迁蜀而生于蜀中者。曾官翰林供奉,故称“李翰林”。贺知章誉为“天上谪仙人”,后世称“李谪仙”。在蜀中度过青少年时代,开元十二年,公元724年,李白出川漫游,先后隐居安陆(今属湖北)和徂徕山(在今山东)。天宝元年,公元742年,李白奉诏入京,供奉翰林。因得罪权贵,三年后,即744年赐金还山。此后漫游梁宋、齐鲁,南游吴越,北上幽燕。天宝末期,安史乱起,李白应召入永王李璘幕府,后王室内讧,李璘兵败被杀,李白受累入狱,获释后又被定罪流放夜郞,肃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三月于途中白帝城遇赦,返回江夏,重游洞庭、皖南。上元二年,公元761年闻李光弼出镇临淮,时已届暮年,仍欲从军,半道病还,次年卒于当涂(今安徽马鞍山)。代宗即位后,曾以左拾遗召,然李白已经去世。旧《唐书》有本传。李白一生以大鹏自喻,以“安社稷”“济苍生”为己任,欲以布衣取卿相,不愿从科举入仕,然始终未能得志。其作品散失甚多,今存近千首。《全唐诗》存诗25卷,《全唐诗外编》《全唐诗续拾》补诗36首、断句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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