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岭南鱼：【一个人的爱情之过年】（长篇小说连载六） / 四六文摘

一个人的爱情

（长篇小说连载六）

文/鱼鸿

六、过年

年的脚步渐渐临近。

母亲请了杀猪匠来把猪杀了，又做了些豆腐、凉粉，再收拾了一些农产品，让思燕和弟弟跟着一起到集上去卖。母亲卖肉和农产品，思燕和弟弟卖豆腐、凉粉。

到了腊月二十七那天，父亲勉强起来，支撑着歇歇停停地写了几十幅对子。腊月二十八，镇上有集，母亲和弟弟在集上买了些年货回去准备过年的吃食，思燕自己在集上卖对子。

由于父亲的字好，对子的寓意也好，几十幅对子很快就卖得差不多了。就在快卖完的时候，常跑村里的邮递员过来喊思燕说有她一封信。

思燕接过信往装钱的小包里一塞，继续忙她的对子，很快就只余下几幅了，她想早点卖了回去给母亲帮忙。

正在她想要不要降价把这几副对子处理了时，一辆白色夏利停在了思燕的地摊前。夏利车的车窗缓缓落下，车里有个人在喊思燕，思燕一看，这不是初中同学虎子吗？

“燕子，对子还有几幅？”

“还有五六幅吧。”

“你都给我装了吧，淡老师那字，没人能比，我就喜欢淡老师的字。”

思燕一边装对子，一边自豪地对虎子说：“那当然了。”

“淡老师怎么没来。往年，他老人家往这一站，谁还敢在集上卖对子？”

……

思燕把对子装好递给虎子，虎子说他今天有事，改天抽时间去看淡老师。

虎子走后，思燕收了摊，这才想起来，刚才邮递员给她的信还没看。

思燕掏出信来看着信封上的地址，感觉有些陌生，印象中好像自己没有认识的人在鹤城市。等思燕拆开信封，看信的落款时，才发现是恩铭的信。

思燕拿起信封，再次仔细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这才想起恩铭给他的那本《平凡的世界》的首页上好像就是这个地址。

恩铭信上问思燕什么时候回家的，什么时候开学，寒假有何安排，然后谈了自己回来这几天的情况，最后谈到了他妈逼他相亲、订亲及女方的一些情况，恩铭也谈了自己的看法，他不想娶一个没上大学，也没有见过面，更不了解的人，他不想这么早就被结婚生子。信末，恩铭邀请思燕正月没事的话去他家玩，如果去的话，他可以来接她。还问思燕若她及她父母不介意的话，他也可以到思燕家来转转，算是散散心，他在信上说他在家里快要窒息了。

思燕不明白恩铭为什么要难为自己，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又不是不知道咱这地方的风俗，大人们除了帮别人牵线做媒外，别无爱好。留在省城多好，一个个忙的，谁还有闲心关心别人的私事。

去他家，那是不可能的，家里这种情况，她怎么能一走了之？她要利用正月自己在家这些日子，扶父亲到院子里走走，锻炼锻炼，让父亲重新站起来、走起来。她还要帮母亲将春耕的地翻翻。年前赶集卖的那些钱根本不够新学期他们姊妹三个的上学花销，所以她要干大部分家务，然后让母亲腾出时间来做些针线活等开春拿到集上去卖。

让恩铭来，那也不可能。一是思燕不想让恩铭看到自己家里现在这个状况。自从父亲那年出事以来，家里经济状况一直不太好。为了让她姊妹三个上学，家里房子需要翻修也没钱翻，外墙皮脱落得和狗啃了似的，有的地方感觉都要破出洞来，也没钱找人修补。家里除了自己和弟弟妹妹出门在外穿的好点外，母亲都是穿自己的旧衣服在家干活。再说恩铭帮了自己不少忙，自己也一直没有机会报答，来了也没好饭好菜招待。二是，她无法向母亲开口介绍恩铭是谁，如果说只是普通的同学，母亲肯定不相信，在母亲心中，如果只是普通同学，那大正月的，人家为什么要大老远的到咱们家来？

一开始思燕还想给恩铭回信，想劝他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要接受家庭安排的婚姻，可她一想，自己和恩铭只是校友加老乡的关系，对恩铭的家庭背景又不了解，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别人的婚姻呢？有时思燕想应该回信，恩铭对自己那么好，自己不能眼看着恩铭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生，她希望恩铭能幸福。

在她的犹豫中，在她的忙碌中，恩铭的回信也就一拖再拖，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母亲拿出攒钱的小匣子，数来数去，给了她，弟弟妹妹开学就紧，给了弟弟妹妹，她开学就紧了。镇上的房子得交房租，年前就欠着，母亲和人家说好话，说年后开学交，上学要买的学习用品不能少，还有弟弟妹妹俩的生活费。思燕看着母亲为难的样子，和母亲说，先紧着弟弟妹妹上学要紧，她有一两个月的生活费先用着就行。母亲说也只能这样了，等天暖和了，父亲能动了，再想办法，到时候再汇给你。

恩铭自把信寄出后，就一直在等思燕的回信。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思燕的回信。正月初七，他就要到实习单位报到，实习单位是母亲托人联系的，在区政府办公室。他怕思燕寄来的信被母亲收到，从信寄出到初七去上班之前，除了母亲安排的不得不出门外，他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等思燕的信，可一直到了初七上班也没收到思燕的信。

初七那天，恩铭去区政府办公室报到后，被派到河滨街道办协助处理社区居民信息录入工作。街道办刚买了两台新电脑，居委会的同志们还不太会用。实习了几天后，恩铭感觉这些工作与自己当初的设想出入太大，与自己所学也有很多出入。心里慢慢对街道办的工作产生了抵触情绪，再加上一直没收到思燕的信，他也一直静不下心来，他不知道是思燕没回信，还是思燕回了母亲把信藏了。但他又不敢问。他还记得年前他和母亲说他想留在省城的事，他喜欢文学才报的中文系，他想像贾平凹、路遥那样写出一部部能反映社会现实生活的巨剧，想写改革开放后人们生活的巨变以及巨变下新生事物对人们道德素质、精神信仰及人性等方面带来的巨大冲击。可是母亲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法逼得他不得不听从母亲的。他理解母亲多年的不易，他也曾想劝母亲和父亲离婚。可每当他想向母亲提起这些时，母亲的话总是让他难以出口。母亲没有多少文化，也没有正式工作，自从父亲开矿挣钱后，她的唯一嗜好就是打麻将，要不就是买买买，矿上的日子她嫌苦、累、没意思，所以才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但这话他不能对母亲说，他知道他说这些母亲会不高兴。再就是家里就他一个男孩，虽有两个妹妹，但祖孙三代单传，以前家里穷的时候，没人说啥，后来家里条件好起来了，奶奶开始劝说母亲再生个男孩，父亲也有这个意思。可母亲却以年龄大了为由拒绝了。母亲一是怕再有了孩子会打乱她现在的生活节奏，二是她带他们兄妹三人这些年确实也累着了。

恩铭在省城见过父亲和那个女人生的那几个弟弟妹妹。那是去年五一，父亲来省城办事，顺便带他们一家到省城转转。父亲约他和那几个孩子一起吃过一次饭。可能是怕他见了那个女人会有什么不当的言语和行为，父亲没有安排那个女人参加那次饭局。

从那次吃饭看，那个女人应该比母亲强些，虽然承认这个女人比母亲强有些难，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从那几个弟弟妹妹见他第一面起，无论是从衣着长相看，还是从吃饭时的礼节、规矩看，这几个弟弟妹妹的教养都不错。不管这是不是那个女人还是父亲教他们在自己面前刻意而为之，总之这些孩子对他这个未曾谋面的哥哥很客气、很尊敬，和父亲也很亲昵，很听父亲的话。听父亲说这几个孩子学习都不错，其中一个还获得了数学奥赛奖。可能自己在饭桌上太拘谨，也可能是自己对几个弟弟妹妹还有些冷淡，有些照顾不周，后来父亲再来省城，只是单独约他吃饭，他再也没见那几个弟弟妹妹。其实他心里并不反对这几个弟弟妹妹，可他无法表达出亲昵的情感来。

父亲曾多次对恩铭说，人的一生很短，一定要为自己拼一拼，还说当年要不是他违背奶奶的意愿出来闯，那能有现在的家业。恩铭说，奶奶当时也只是说说，但还是很支持你的。恩铭没告诉父亲母亲劝他回去工作的那些事。年前父亲还问他实习单位找好了没有，他说找好了。父亲问他不是想留在省城吗？怎么又想回去了，恩铭说他想在基层锻炼锻炼，要不回头当作家写长部头都没素材。父亲听他说了后还在电话里夸他，好小子，有想法。

其实，他哪敢有想法啊！他多想像父亲那样自己出去闯啊！

正月十四那天，街道办组织了社区居民文艺大联欢。恩铭是主持人之一，恩铭还朗诵了自己作的诗，题目是《月圆之夜》:

……

如果你是星星

我就是那月亮

我愿用我的光芒照亮你前行的方向

如果你是月亮

我就是那星星

我愿永远追随你的光芒

……

尽管，相遇的日子是那么短暂

只要有你的夜晚

我一定会陪伴在你的身旁

不求回眸

只求默默同行

他那圆润的嗓音，他那充满深情的朗诵，他那沉着冷静、幽默而灵活的主持风格，立刻让街道办及区电视台来现场拍摄的工作人员赞叹不已。

节目播出后，区电视台、市电视台、广播电台纷纷想让他去做节目主持人。区政府领导看了节目后，与街道办通电话，让恩铭在街道办实习满一个月就回区政府办公室上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恩铭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几天后，母亲对恩铭说，听说市电视台想调你去市里当主持人。

恩铭说是的。

母亲说那你怎么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恩铭说因为没想好要不要去，所以就没和你说。

母亲说，市电视台多好啊，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你还犹豫什么？

恩铭说，反正都是实习，在哪儿都一样。

母亲说，怎么能一样呢？如果在市电视台实习的话，就有可能留在市电视台，那里工资高，工作也不累，漂亮女孩也多……

恩铭没放声。

一个月后，恩铭拒绝了去电视台的邀请。他被调回到办公室。恩铭跟着办公室的崔师傅，在领导们下基层考察的时候，跟着一起去记录考察情况，回来写考察报告和通讯稿。

有一次，恩铭跟着领导们去阳县考察，这是恩铭第一次去阳县，他很想去思燕家看看，可是他不能脱离组织。在县城里转转，他似乎都闻到了思燕的气息。

恩铭想思燕已经开学快一个月了，这么久了，她也没主动和自己联系过一次，那本《平凡的世界》也不知她看了没有，看完了没有。如果看了或看到了、看完了，她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思。这个傻女孩啊！

从阳县考察完回去的当晚，恩铭就给思燕写了封信，向思燕汇报了自己实习以来的发生的事情，也写了自己跟随领导到阳县考察的情况，末尾，他嘱咐思燕好好学习，不要辜负大学里的大好时光。落款时，他从五个字的“想你的陈恩铭”写到一个字的“铭”，又从一个字写到五个字。思来想去，他用了“你的恩铭哥”五个字作为落款。这五个字应该不会有歧义，因为思燕就是这么叫他的，他这样想着，把信又重新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遍才放进信封里。躺在床上后，他又细细想了一遍有无不妥的地方，直到后半夜方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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