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春天的大地上
三月下旬的时候,终于到了一年之中最让人心动的季节。桃红柳绿,桃要红柳要绿。桃已红柳已绿,所有的植被似乎都处于这三种状态之一,都届于这样急不可耐的生机重发之中。一时纷纷攘攘,远不是早春时候只有迎春在寒凉之中绽放的阵仗了。
缝到周末,难免就会有全城出动,到外面去看春天的集体冲动。因为城里的阳光都这么和煦,仅有的一棵树下的枝杈的光影都是这么让人愿意盯着看啊看,那城市外面的春天想必就更其盛大了吧。
其实,城市外面只是视野阔大了而已,植被都在城里人造的公园里,田野里的树木野草都已经被人类日益刻薄地去除净尽,具体而微的野草野花,尤其是原野植被的丰富性,早已经不存在。
而人们所谓出城寻春其实也依旧是到人工园林之中去:植物园、人工河、郊野绿道;真正广大的乡村和田野之中,是难有寻春者的身影的。连护道树都因为遮挡了庄稼而被烧灼砍伐以后,刚刚回暖的大地上已经有了赤日炎炎的沙漠样的热燥。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热燥里,哪怕是蛛丝马迹的自然,自然而然,也依旧是比人工的整齐或者丰富能显示更多的自然的春天的信息。而探索这样春天的信息,最好的方式就是徒步,只有徒步是可以舒缓地近距离地随时停步地获取最细致的春意的。
为了全身心的徒步,没有开车,没有骑车,而是坐了公交车,坐了公交车以后又倒了公交车,一直到最遥远的终点站。最遥远的终点站已经完全没有了城市的气息,尽管因为有这个终点站而使得大地上的这个村口的位置上,时时会有一阵汽车到站和汽车始发的热闹。不过这一阵热闹很快就能像风一样过去,下车的人四散走开,或者汽车发车之后,就会重归一如既往的沉寂。
由此出发,深入到随意任何一个方向的大地深处去,就是这寻春的一日行的旅程了。绕过新绿的柳树后面白墙的村舍,终于闻到了大杨树落满了地面的暗棕色的树毛毛的清凉的树脂气息,这种气息在城里是完全被冲淡乃至于无了的。现在如果开车甚至骑车,都不能真切地闻到它们的气息,这是只属于步行者的福利。用人类在大地上最古老的移动方式,一步一步地丈量春天,会逐渐有很多这样丢失的味道和意象重回心中。
有崭新的柳树在养老院寂寞的院子上空耀眼地招摇,有刚刚竖立起来的巨大的电线塔脚下横穿麦地的新路,还有苗圃中砍伐去了一大片林木以后周围还有很多笔直的小树的林间广场;至于那蓊蓊郁郁的松柏苗圃在田野上形成的黑绿,与麦地的新绿之间的色差就更是饶有趣味了。就算是那些崎岖的土路边,深耕过了但还没有任何颜色的菜地,也让人禁不住感叹,感叹在春天里如果一个人没有从这样的道路与田边走过的话,他会错过在大地呼吸之中的怎样的感受,会错过人生中又一个怎样的春天。
徒步的方式显然是更有利于这样随时记录下观感和思绪的,停住脚步和停住车轮的能量消耗与方便程度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一手拿着收音机,一手拿着小本子的徒步之旅,让人一下子就到了人生中一个审美的峰巅状态里。好像一直可以这么走下去,不知疲倦,不计归程。
能踅摸到这样人生的巅峰时刻,就是以对的方式、在对的时间里到达了对的地方的“三对”之选了。在这又一个春天里,哪怕只是有了这样一次大地上的徒步,大约就是没有虚度了。何况还能有第二次,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