洨河笔记:圣农庄园的好感觉
梁东方
洨河过了高迁村以后,继续倾斜着从西北向东西而去。
因为已经是人工河道,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是河道的笔直的痕迹依旧,它已经像是一条渠,而不是自然河流的那种恣肆地随地势而频繁蜿蜒的样貌。
这种河流笔直的情状,实际上也是当代人对待小一些的河流的惯常做法,一是可以节省土地便利交通,二是可以有效防止其泛滥。虽然在审美上失去了自然河流的多变的姿态,但是毕竟还是有一条河,比完全没有了河还是要强一些吧。当代人对河流的期待已经降低到了最低,因为他们都经历过干涸的河和污染的河,对于这样笔直或者蜿蜒之间分野,实在已经无法顾及。
只有当社会发展到了相当高的水准上以后,当所有干涸与污染的问题都解决了以后,人们也许才会重新意识到河流原来在天地之间的形态并非这么笔直,至少会在两岸笔直的堤坝之间给它留出自然流淌的一定宽度,使之多少还有些过去几千几万年以来一直有过的样子。
至于河流原来穿村而过,给人居带来的那些垂柳依依古桥拱起的古老的审美生活格式,那就实在是怎么也难以恢复了。人类已经彻底告别了那个天人合一的时代,在现今所剩下的环境里还有一些可以舒展身心的发现就已经是勉为其难的谢天谢地了。
顺着洨河继续下行,平原上就赫然有了这样一处可以舒展身心的存在。
平南村西南,牛家庄之北的大片土地,被开辟成了农庄。横平竖直的道路两侧都有路灯,这是其与平原上一般的道路的重要不同之处。在这样貌似平原上普通的道路,分明又有了园林的管理意味;西边的封龙山高高耸立着,俯瞰着无边无际的大平原。而整个四通八达的农庄就在这大平原上,属于大平原的一部分,其在广袤的辽阔之上加以适当管理以后,居然还有随意出入的自由。这是最让人喜出望外的事情了。
周围的村落里的人们,在周末的时候已经习惯于到这里来走走。从拥挤狭窄的村庄里走出来,沿着洨河的河堤,一直走到这农庄中横平竖直的路径上来,瞭望一下远山,瞭望一下大地,遇见熟人说说话,这里成了周围村里的大公园。这个大公园严格地保持着山前平原上的田野旧貌,不事雕饰,质朴自然,完全还是原来田野上的原状。不过是有了络绎不绝的散步者,有了骑着变速车在大地上穿行赏景的人。
我注意到几乎所有跨过洨河来这个大农庄来散步的人,都会在洨河的桥上停顿一下,看闪着熠熠光辉的水面上树木的倒影,看洨河所从来处与所流去的方向。尽管还是春初的寒凉天气,积雪还在融化,树枝树杈上还没有任何一点点懵懂的叶芽的痕迹,但是这粼粼的光波已经在传播那种只属于春天的柔和与明亮了。这是一条河给予岸边的人们的无用之用。它在人们的视野里本身,就已经是大用。
这里的洨河是单侧堤坝,因为西高东低,河水怎么也不会向西去,所以只有东侧有坝。从东侧的坝上下来,过了桥,就是平原上直直的小公路了。小公路两侧种着整齐的柳树,柳树的影子按照阳光的倾斜度均匀地洒在地面上,每有人经过,就与洨河水一样,闪动起粼粼的波纹,这些波纹还会爬到人的身上,让人有虽然无知无觉分明有视觉享受的被抚慰之感。
来散步的人享受着包括这些在自己身上流动的波纹在内的天风地语的抚慰,心情一下就大好起来。脚步愈发矫健,而发自肺腑地更爱这片自己的土地。
过了洨河以后,与平直的小公路相伴相随的是一道是很独特的地上引水渠。所谓“地上“,”就是整个渠道都被高架起来,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长蛇似的宽宽的矮墙。显然这是从洨河里提水灌溉以后利用势能自然流淌的水渠,它虽然是水泥砌成的,但就因为是架起来了的姿态而恍惚有这过去的年代里的人工天渠的味道。这使得阔大的田园上更多了一层历史深远的质朴味道。
这座农庄的特征是大,里面既有一望无际的麦田,还有分了区的排排蔬菜大棚、瓜果大棚和鲜花大棚。用攀援作物搭起来的所谓“时间隧道”之类的东西不过是些小景,与周围无边的大地田园比起来,其实可有可无。
人们到这里来了就是来感受这山前平原上洨河岸边的大地之美来了。原来没有农庄的时候它固然也是美的,但是这样被更多的人化色彩干预过以后,就像是从画框里来欣赏一切一样,让一切都具有了审美的特异性。
农庄提醒了人们,在封龙山前,在洨河岸边,这天赐的大地上,我们的栖居是多么值得歌唱。而远方那高高的土坎上翘角飞檐的普渡寺,就是这种歌唱的另外一种形式。那是我沿着洨河的探寻之路的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