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有大小 廉无轻重
经过好些天的犹豫,我今天自己花钱买了一包A4纸,22元。
当女儿提出她写作业需要A4纸的时候,我第一想到的是,我的办公室最不缺的就是纸张。以致经常发生无谓的消耗,人们随便记录个电话号码也要抽一张,然后就扔到垃圾桶了。从办公室拿上几张给孩子写作业画图画,不是很方便吗?没必要花那个钱嘛!可是另外一个声音没有让我顺其自然:“这算是利用职务之便公物私用吗?这算薅社会主义羊毛吗?”
这让我想起自己上中学的时候,我同桌的父亲可能是个干部,我同桌几乎就没买过稿纸,还经常把他父亲单位印着单位名称的信纸分享给我。那时候正值国有企业改制,很多单位倒闭。人们不想着如何共渡难关,都想着能从公家那里得些东西。掌权的人捞肉,无权的人喝汤,边缘人趁机也能沾点油水。这些信纸一打一打地被这些子弟们挥霍,而对于一个不明内里的孩子,那印着单位名称的信纸,就等同于权利。羡慕之于,我们还是要和父母要上两块钱去文具店买稿纸。
“爸爸,我们做手抄报需要A4纸。”
“好的,爸爸明天从单位给你拿一些。”
以致橡皮、铅笔、削笔刀、胶棒、彩色卡纸,单位里应有具有,而且都用不了,还有浪费。“不拿白不拿好像说得有点卑劣”,“不拿也是个浪费“好像还有几分物尽其用的意思。可是,那毕竟不是我的,也和自己在大街上捡到的东西也有本质的区别。旁人是因为东西微小而默认了这种方便,但并不代表这事有多么正确。
我们都对那些能切实改变生活的值钱资产当回事儿,几张纸好像连说出来都觉得无聊。可是,纵有家财万贯,奈何此时没有。几张纸,对一个有稳定收入的人来说无足轻重,可对一个没有收入的孩子来说,那就是她生活中的资产了。在小学生群体里,每天都流行着他们的通行货币就是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有时还拿出来炫耀一下。“我爸爸从单位给我拿的”,他们会怎么理解这句话丰富的信息?
拿一页纸就像拿自己的一样,可是如果是拿一包纸呢?
在动机犹豫的过程中,其实是两种价值的交锋。一方是做人要清廉本分,非我者莫取;另一方是高效方便,谁用也是用。假如人把一包纸拿回家,在行为评价方面仍然会疑惑,我这样做对吗?为了摆脱这种悬置的心理状态,我们就必须找到一种解释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护,不求理得,但求心安:我为单位付出那么多,拿一点也不为过吧;别人拿那么多谁又说什么了;反正不用也是个浪费……直到下一次孩子说:“爸爸,我没橡皮了。”我再拿单位东西的时候就不仅心安,而且理得了。一旦放弃清廉的解释而转向实用主义,能拿回家的,就可大可小了。那些走上不归路的贪污犯们,都是从点点滴滴开始的。直到已然犯了大错还不自知,我相信他们都是振振有词的。例如无官不贪,这是事实?借口?亦或是信仰?
1927年10月,在红军向井冈山进发时,规定了三项纪律,其中一条就是“不拿群众一个红薯”。1928年改为“不拿工人农民一点东西”。1929年改为“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说得多朴实啊!在那些物资匮乏的年代,正是这些铁律铸就了群众对人民军队的信任。没有这一条,我觉得我党能否立国都是问题。而今天,作为一个走入小康的群众,是否就可以回过头来拿党的“一针一线”了?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圣贤的前半句是劝学,后半句是警示。这话可不是给大人物说的,任何人因各管一摊或大或小都有些权利。今天,冒着严寒,我骑上自行车,带上女儿专门去逛文具店,买了一个胶棒。她知道我的办公室里有很多胶棒,但她没有问“为什么不从单位拿”,行已胜于言了。一年顶上一百块钱,买文具时让孩子比较不同文具的款式和品质,这样用的时候也会珍惜一些,“清清爽爽”的,多轻松。周末,她跟着我去办公室,写完作业做手工的时候,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在家就准备好的彩纸、剪刀、胶棒,她那副认真样儿连我都汗颜。分不清公私的时候糊涂就糊涂吧,能分清的时候,我觉得还是认真一点好,否则就真的全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