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城市的死与生|高翔·早茶夜读743
743 | 读城记2020
不同城市的死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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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我们讨论的书是美国雅各布斯的经典作品《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这本书很经典,不是一般的经典。经典到了,读过该书者,与没读过该书者,谈论城市的时候,所谈论的实际不是一个物体。换而言之,两种人很难具备智识上的可通约性,因此就无法产生有效交流。当然,某一方对另一方的单向灌输不在此列。
说到单向灌输,并不一定是读过该书的人,站在智识高地对另一方的智识灌输,也可能是没读过该书的人,站在权力高地对另一方的“权力意志”灌输。当然,这里的权力意志,只取尼采的表面意思,尼采要是看到了,会气得跳起来。当然的当然,我的一些意思,尼采就算在天上看着,也不会看到。
说到意思二字,以前周作人经常说“不佞的这些文字”,我当下原本打算也用文字,后来想起他也用过,就换了一个词,潜意思是,我也配?
说到配不配,前些日子参加“读库”创始人老六来本地做的一个讲座。本地在江南,空气还是不错的。山水也有那么一点意思,好在不知名,所以就没有太多游客。游客这东西,如同脂粉,全没有也能看出这个女人的审美贫瘠与家境败落,太厚了,亲个嘴都一抹子唇痕,眼睛看见了,就觉得挤眼珠子。
也是这样,所以但凡在某个知名地方,不管是山,还是水,殿,还是园,要和游客这种东西玩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把戏,一开始倒也很好,能够见到周一的故宫,雪后的西湖,深冬布达拉的静穆,昼夜未分的外滩景物。
时间长了,尤其是有了N个孩子(N大于等于三),就觉得头疼了。文艺女青年摆脱文艺病的最佳捷径就是生一个娃。
继续说回配不配。老六是在大城市呆惯了的,就如同大人国。我们就好比小人国。大家面对的数字,都是不匹配的。老六举了个例子,问,这个小城的人口有没有300万。在座的本地人都笑了,友善地回应说,本地城区人口40多万。
老六有一瞬间的诧异:哎呀,天通苑一个小区就200多万啊。所谓的配不配,遇见别人用了文字二字,自己想法用上意思二字,也就是这个道理。家里我的长子喜爱看书,七岁看李开元的《秦崩》《楚亡》,八岁看了路内的所有图书,日记本的首页写下“我与我的十六岁永远不会谅解”这种于他无心,于我心惊的话,八岁也看了王小波的所有书。所以王小波的书这一年多在他的床头,我翻开不多,不过记得王小波笔下“意思”用了不止一次。幸亏记忆不分明,所以可以混过去。
闲扯得太多了,博士买驴,我买博士,所以可以做个博导了。继续说回生死大城市。
不少地方的人读本书,都有种魔幻感。在中国看这本书尤其有魔幻感。本书的立场,一言以蔽之,就是站在居民的角度想一想,所需要的是怎样的城市。所用的方法论,无非是换位思考,只不过是充分地、彻底地、全身心地换位思考。而在中国的城市规划上,以上诸种于历史、于基因,都付之阙如。
中国的城,从秦咸阳城到汉长安城,几乎都注定了城与宫的不分家,所谓的市,如同一个臊眉耷眼的第三者,缺乏法理支持。长久以来历史轨迹,让今天的城,从基因里也继承了一些固有缺陷。
相对来说,无论是威尼斯还是巴黎,纽约还是悉尼,固然都有强有力大手规划安置之劳,但是起始大多都是自然野生、率性而为的。所以当东方大城人口数百万的时候,威尼斯人口也才区区几万。但这几万,是多么野蛮生长啊。
和一位北京读友聊天,阅读邻居之友,简称读友,她说读小学时,从二环内搬到三环边,以为二环之外,皆是荒郊野地,现在看来,三环也是世间最最繁华之所了。我个人觉得二环内反倒因为生活成本、经营成本的高昂以及道路的拥堵,游客的大量注入导致的原生居民被稀释,反倒在生活情趣上有点空心化态势了。当然,我的感受对不对,也要和各位验证。
读友又说,当年二环内所住社区,对于邻居的家长里短、侄男阁女皆如数家珍,如今的住处,电梯一梯两户,对门换了几任主人,每一任均面目模糊,如一个又一个行走的影子,似乎换作任何一个世上的其他人,均可无缝衔接。
读友的这个感受,陈旧而新颖。所谓陈旧,是说本人在三十年前,从某地级市城郊的中学教师家属院搬迁到城市中心的楼房,就有此念。念念不忘,便有回响。
所谓新颖,是指貌似去年看谈话视频《十三邀》中访问项飚的几段,看了今年出的项飚、吴琦《把自己作为方法——与项飚谈话》,均谈到此现象,但是给了一个具有穿透力的定论:“附近”的消失。
多么有诗意的论断啊。我想,附近,这一事物的消失,是复杂过程的丰富遗存。它首先是异质空间的变形结果,无论是田园农舍,还是巴尔扎克笔下资产阶级的巴黎,均不会这样。它作为空间的结果,此空间必然是现代的,太现代的。附近一物的消失,必然要有该社区大多数人,闲暇时光的消失、毛工作时间的增加有必然因果关系。
项飚
毛工作时间,是我自创的一个词语,包括净工作时间之外的,用于往返居所与工作地之间的通勤时间,甚至也包括居家闲暇之时,为了更好工作,而不得不休息娱乐的时间。换言之,哪怕你在闲暇,只要你闲暇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工作,都可视为毛工作时间。因为你闲暇时候的最高价值观、评判标准乃至最朴素目的,都是工作。
从这一点来看,倒也能够解释,为啥好莱坞爆米花电影大行其道,而艺术片日落西山。无他,看好莱坞电影时,要的是刺激和爽。这是对疲累生活的放松。人要吃饭,获得能量,才能在诸如搬砖、种地等体力劳动中,有足够的能量储备去应对,人要日常吞食各种类型小说、通俗电影,才能获得能量,在诸如办公室政治、客户应对等脑力工作中,有足够的能量储备。
由于附近的消失,是毛工作时间增加的必然结果,那么制造了大量毛工作时间的城市,必然是现代的、太现代的。
附近这一事物的消失,其次,还是新的时代,即互联网时代的变形结果。人的毛工作时间无论增加,都需要一定的群体生活。如果没有互联网,那么爱尔兰煤矿工人,无论多么劳累,死亡率多么高,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小酒馆。再如何现代的都市,都或许有属于自己的小酒馆。这种小酒馆的别样面目,也许是菜场,也许是理发店、小卖部。如果仅仅有互联网时代的快递服务,却缺少互联网上的精神家园与感情共同体,那么小酒馆可能化身为快递分发处。
但是,可惜,不。互联网的丰富,必然会产生诸多精神家园或感情共同体。或者说,尤其在我这个互联网二十年老居民看来,互联网的意义,最初倒是首先作为精神家园与感情共同体而存在的。
说远了,再撤回来。不要后撤步了,后背已经贴墙了。寥寥几句,时间用完了,下次继续扯与撤。
最后,读友“无理哼哼”对此文亦有贡献。
最后的最后,感谢“白水太白”。
今晚二条
读完汪曾祺
心给一串美丽的小脚印踩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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