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布劳提根诗52首:你的项链泄露了一个清新的非洲黎明

理查德-布劳提根 (Richard Brautigan),1935年1月30日生于美国华盛顿州的塔科马市(Tacoma),1984年10月25日在加州的波里纳斯(Bolinas)家中的大房子里开枪自杀。活到了49岁,正值最富创造力的年龄。据他女儿回忆,在自杀前的十多年间,布劳提根经常提到自杀。跟许多文学史上的传奇人物类似,他也拥有一个标配的不幸之童年。甚至,布劳提根的生活具备一个讽刺性的结局,直到他自杀后才有人告知他父亲,并弄清楚了他们原来是父子身份。在母亲怀孕之后,布劳提根的父母就离婚了。布劳提根是一个偏执狂精神分裂症和抑郁症患者,接受过休克治疗。他还是一个酒鬼,酗酒使他有暴力倾向。他结过婚离过婚又再婚又离婚,多次恋爱,有一大串常人的麻烦,当然也拥有过短暂的幸福和甜蜜。

布劳提根20岁左右就发表了诗作。1957年出版了单首诗的第一本诗集《河流的回归》,后又凭小说《在美国钓鳟鱼》(1961年写,1967年发表)爆得大名,还另有最出名的代表小说集《西瓜糖》(1968年)。他也被禁过作品,包括著名的诗歌《避孕药与斯普林希尔矿难》。他成名之后又沉寂下去(这也跟他不愿意重复已有成功作品的风格有很大关系),有一段时间,他似乎被读者遗忘了,直到死亡又唤醒一切,包括他的创作价值。1982年,《这样,风就不会吹散一切》,是他生前最后出版的作品。

他也做过驻校诗人授过课。他在1960年代卷入旧金山的反主流文化运动。他经常出没于音乐会,在大街上分发过诗歌,在诗歌俱乐部表演。总之,布劳提根作为一位美国小说家和诗人,作为六十年代反文化的所谓的大师,布劳提根以独特的想象力所描述的自然生活和情感的主题,非常吸人眼球。批评人士经常将他的工作跟作家梭罗、海明威、巴塞尔姆、以及马克·吐温相比较,将他誉为“新小说”的主要代表作家之一。有趣的事,他也被称为是“一个天才的乡巴佬”。布劳提根的作品风格主要倾向于黑色幽默、戏拟、忧郁、悲观、反讽、机智、冷调、简洁、平面性等,这些所有诗学元素的综合,造就了他的独特性。罗伯特·诺瓦克(Robert Novak) 在《文学传记词典》中写道:“布劳提根通常被看作是20世纪50年代的垮掉派运动与20世纪60年代的青年革命之间的桥梁。”

他确实影响了一些写作者,包括村上春树、莎拉·霍尔(Sarah Hall)、W.P.金塞拉等。他甚至影响了一些摇滚乐队。如果他不早逝,不难预测他还能结出文学硕果,毕竟他是一个严肃的写作者。中国大陆译介他的诗歌,大概在2000年以后,跟译介美国另一个著名酒鬼诗人布考斯基作品的时间差不多,但布劳提根作品还没造成多大的阅读影响力。颇为讽刺的是,他的诗歌在中国,甚至被网络读者喻成了“梨花体”。究其原因,我觉得主要是诗歌翻译质量的问题所引起的后果。布劳提根在中国通过一些不良翻译,仿佛又被自杀了一次。试想布劳提根是一个在文学形式语言上非常有追求并有造诣的诗人,他尝试运用各种极富个性的文学技巧。不乏有批评者赞赏布劳提根的诗歌。罗伯特·凯恩在《芝加哥评论》中指出,在布劳提根写作的纯粹形式里,能找到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之间的差异,并提供了一个后现代主义的原始诗学实例1。979年12月,布劳提根参与了现代语言协会在旧金山举行的一次讨论会,关于禅和当代诗歌的话题,共同参与讨论的有著名的诗人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菲利普·沃伦(Philip Whalen)等,

我在翻译诗歌的过程中,也着实体会到了布劳提根诗歌的魅力。语言的精准性和简洁度简直可比拟中国艺术的白描,原创性的想象力和奇想的品质也让我惊叹,譬如短诗《发现》。

布劳提根经常在他的写作中将生命和自然联系起来,譬如短诗《自然诗》等。他最后以挫折和幻灭结束了生命,预示了生命和自然之裂缝,表达了一意孤行的绝望。这在《避孕药与斯普林希尔矿难》一诗中能够强烈感受到其价值观的评判和撕裂。

布劳提根曾经写道:“我们所有人在历史上都有一席之地。我是云。”

2017年记于杭州

方闲海

避孕药与春山矿难

当你吃了你的避孕药

就像发生了一场矿难。

我想着所有

在你体内失踪的人。

(肖水、陈汐 译)

避孕药与斯普林希尔矿难

每当你吞下你的避孕药

就像一场矿难。

我想到所有的生命

在你体内丧失了。

方闲海 译

'The Pill versus The Springhill Mine Disaster'

When you take your pill

it's like a mine disaster.

I think of all the people

lost inside of you.

背景资料:

1. 理查德·布劳提根写下这一首诗,题为'The Pill versus The Springhill Mine Disaster',发表于1968年。

2. 避孕药:1954年,美国生物学家格雷戈里·平卡斯发明了世界上第一种有效口服避孕药,并进行了首批临床试验。在1968年6月,Konbret杂志刊登了一个清单,写上了能够给单身女性提供避孕服务的医生名址。避孕药开始成为女性独立的一个标志。

3. 斯普林希尔矿难:可指加拿大的坎伯兰县历史上任何发生在1891年,1956年和1958年的三次不同的矿山灾难。1958年10月23日,斯普林希尔矿难造成174个矿工的伤亡,成为当年世界性事件。由于自然灾害与事故的不断,斯普林希尔煤矿在1971年被关闭。

你的项链在渗漏

给玛西娅

你的项链在泄露蓝光从珠子里
滴出来它用一个清新的非洲黎明
覆盖你美丽的乳房

(肖水、陈汐 译)

发现

阴户的花瓣绽放

像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正在脱他的鞋。

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

一艘船的船头

正在触碰一个新大陆

(方闲海 译)

 Discovery  

The petals of the vagina unfold 
like Christopher Columbus 
taking off his shoes.

Is there anything more beautiful 
than the bow of a ship 
touching the a new world?

橘子

啊,死亡多么完美地

计算一阵橘红色的风

它从你的脚下升起

你停下来,死在

一片果园。那里,收获

赛过天上的群星

(肖水 译)

一只黑猫
翻过它的肉身
然后在它的天井里睡觉
在晚上
和墙头草作伴
紧盯着月亮
其实它
这只黑猫
渴望一个女人
三天了
我观察
那个女人始终
把鱼扎得很紧
像狠狠地
保护自己的肉身。
那一天
那一天
我想像那样报答你
满天的花瓣
天上甚至有焰火
落下来掉进水里
变成了鱼
那一天
我就想像现在这样
坐在水里
在池塘里看你
慢慢地变成了焰火
轻轻地五十克拉
有一天我也会出现在这桶里
有一天我们会在桶中放一颗月亮
再放一些水
和月光
哦我们已经有月亮了
然后我会看见我们的脸
和月亮在一起
像三个过客
然后我们忍不住把水放掉
把水桶拎回家
月亮
当我无所事事的时候
日光,是那么
平和而又强烈
到了晚上
我也没有什么事可做
那一刻有些震撼
一首好诗。
透过中间
看见眼睛睫毛。
看不见的嘴巴
听不见的声音
她缓慢地站立
折叠
放进一个小小的袋子
盖上图钉。
某些工作,
使她看起来。
不能被撕破
不能被掩埋
星星向上
布满雷区
有时候,它看起来
好像真的在依赖
不能被吹灭。
艾米莉·狄金森
如果你注意聆听
如果你有自己的心轮
它们如此接近
又如此不同
艾米莉中的狄金森
狄金森中的艾米莉
一个花工或水手
站在各自的肩膀上
倾倒出异己
布劳提根写诗那么好
喜欢活着
和描述自杀的那个人
布劳提根
写诗那么好
手上捧着花朵
站在光影中
你对着红光
有一天
突如其来地
也想试试
长镜头
对准我
半个脸
另一半
像是已经去了
跟随一辆出租车

丢勒

突然之间变得神秘
犹如毛皮的光亮
什么时候我们的眼睛
才可以重新归来
不在无主的空间探寻
云朵和手指
理发店里
假婴孩的声音
像是未来
在夏日的花园里
一步一步地
有什么东西
已经来了
亮光
这是一道亮光
我们怎样用
诗歌、绘画、雕塑的语言
来表现一只蝴蝶的飞行
这就像是一条鱼
怎样用内心的汹涌
来维持水的平衡
在凌晨3、4点钟的夜里
晨雾使蝴蝶的飞行
变成一道亮光
蝴蝶,肚腹一样轻柔
喜欢的姐妹
我们没有更多的名字可寻
蝴蝶,肚腹一样轻柔
阳光至善
一张旧纸,突然地,明亮起来
越来越,然后又暗淡了一些。
通往更上的阶梯是座平行的木桥。
秋意浓
天色暗下来了
水壶里的水也在平息
我渐次感觉到的温暖和凉意
可一阵大风的吹来
阳光也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我的心开始警觉
我听到了一个赤足的声音
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如果有一杯咖啡也是好的
可总有另一个祖先正在沉睡
手里拿着斧头

章鱼边境

一座快乐宫殿

建在章鱼边境上。

可能这就是

回答。

一个正在

沉船的客舱里

的八臂妓女。

那墙上覆盖着

淫秽的章鱼照片。

她召唤我。

激情就是陷阱。

来嘛!

【选自《章鱼边境》(TheOctopus Frontier)】

初版于1960年,收录诗22首,是布劳提根的第二本诗集,也是他的第四本诗歌出版物。此书中的17首诗后来再度被收录在诗集《避孕药与春山矿难》中。(巴伯撰)

自然诗

月亮

是哈姆雷特

骑着摩托车

正沿着夜路

冲下来。

他穿着

黑色皮夹克

皮靴。

无处

可去。

我将骑上

一整夜。

(方闲海 译)

The Nature Poem

The moon
is Hamlet
on a motorcycle
coming down
a dark road.
He is wearing
a black leather
jacket and
boots.
I have
nowhere
to go.
I will ride
all night.

悉尼绿街的忧愁

回忆起悉尼的绿街

让我获得一种既美丽

又愉快的感受

但它是一种脆弱的东西。

捡起一块玻璃

眼睛望着这块玻璃

然后手,玻璃还有眼睛

都掉落

(肖水 译)

The Sidney Greenstreet Blues      

I think something beautiful   

and amusing is gained   

by remembering Sidney Greenstreet,   

but it is a fragile thing.      

The hand picked up a glass,   

The eye looks at the glass   

and then hand, glass and eye   

fall away.

美丽的诗歌

我上床睡觉,在洛杉矶

想着你。

几分钟前撒尿时

我深情地

望着我的阴茎

想到它今天它已经

两次进入你的身体

使我感觉美妙

(肖水 译)

The Beautiful Poem      

I go to bed in Los Angeles thinking   

about you.      

Pissing a few minutes ago   

I looked down at my penis   

affectionately.      

Knowing it has been inside   

you twice today makes me   

feel beautiful.

在咖啡馆

我看到一个男人在咖啡馆折一片面包

仿佛他正在叠出生证或看情人的遗照。

(方闲海 译)

In a Cafe

I watched a man in a cafe fold a slice of bread
as if he were folding a birth certificate or looking
at the photograph of a dead lover.

十四行诗

大海像

一位年老的自然诗人

在公共厕所里

死于

心脏病突发。

他的鬼魂一直

出没于小便池。

夜里能听到他

光着脚

在黑暗中

来回晃悠。

有人偷走了

他的鞋。

(方闲海 译)

Sonnet

The sea is like
an old nature poet
who died of a
heart attack in a
public latrine.
His ghost still
haunts the urinals.
At night he can
be heard walking
around barefooted
in the dark.
Somebody stole
his shoes.

支善谈的蜡烛

我有一支善谈的蜡烛,

昨夜,在我的卧室。

那时我很累,但我希望

有人能陪我, 就点燃了一支蜡烛。

听它的光发出的令人

舒服的声音,直到睡着。

(肖水、陈汐 译)

12月30日

在凌晨1点03分,一个屁

闻起来像

一只鳄梨和一个鱼头的婚姻。

我不得不起床,

不戴眼镜,就去将它记下来。

(肖水 译)

December 30

At 1:30 in the morning a fart   

smells like a marriage between   

an avocado and a fish head.   

I have to get out of bed   

to write this down without   

my glasses on.

我从未被如此温存过——给M

你嘴中甜蜜的果汁

像在蜂蜜中沐浴的城堡。

我从未被如此温存过。

你用一圈城堡

围绕着我的阴茎,转动他们

就像鸟儿们翅膀上的阳光

(肖水 译)

I'Ve Never Had It Done So Gently Before

For M

The sweet juices of your mouth
are like castles bathed in honey.
I've never had it done so gently before.
You have put a circle of castles
around my penis and you swirl them
like sunlight on the wings of birds.

河流的回归

所有的河流都奔向大海;

但大海并没有满溢;

它们来到出发的地方,

在那里,再次回归。

山里

今天下雨。

那是一种温暖的绿雨,

口袋里

藏着爱,

因为春天来了,

春天不会梦见

死亡。

鸟儿鸣叫,音乐

像时钟的呼吸在大地上起伏,

那里的孩子喜爱蜘蛛,

让它们在头发里

安睡。

一阵慢雨在河面上

嘶嘶作响,

像一只装满油炸鲜花的

平底锅,

每一滴雨都使海洋

再次诞生。

(肖水、陈汐 译)

旧金山

很偶然,你将

你的钱放进我的

洗衣机(#4)

很偶然,我将

我的钱放进另一台

洗衣机(#6)

故意地,我将

你的衣服放进那台

空的洗衣机里,里面注满了

水,却没有

衣服

它是孤独的。

(肖水、陈汐 译)

11月3日

我坐在咖啡馆里

喝着可乐。

一只苍蝇正安睡在

一张餐巾纸上。

我必须叫醒它,

这样我才能擦眼镜。

有个漂亮女孩我想看清楚。

(肖水、陈汐 译)

November 3

I'm sitting in a cafe,

drinking a Coke.

A fly is sleeping

on a paper napkin.

I have to wake him up,

so I can wipe my glasses.

There's a pretty girl I want to look at.

惊异

我抬起马桶盖

那像是一个鸟巢

我看见猫脚印

绕满了这只便盆的边缘。

(方闲海 译)

Surprise

I lift the toilet seat 
as if it were the nest of a bird 
and I see cat tracks 
all around the edge of the bowl.

去英国

没有邮票,能将邮件
送回三个世纪前的英国
没有邮票,能让信件
回到尚未被盗的墓中
而约翰多恩站在窗边,向外望去
四月的早晨刚开始下雨
鸟群落进树里
像棋子掉入一场尚未开始的棋局
约翰多恩看见邮递员沿着街道走来
他走得特别小心,因为他的手杖
是玻璃做的

(肖水、陈汐 译)

To England

There are no postage stamps that send letters
back to England three centuries ago,
no postage stamps that make letters
travel back until the grave hasn't been dug yet,
and John Donne stands looking out the window,
it is just beginning to rain this April morning,
and the birds are falling into the trees
like chess pieces into an unplayed game,
and John Donne sees the postman coming up the street,
the postman walks very carefully because his cane
is made of glass.

我感到害怕。她不

我感到害怕。她不

爱我,我绕着房子

踱步,像一架缝纫机。

它刚把一个无赖

缝在一个垃圾桶的盖上。

(肖水、陈汐 译)

由爱的恩典机器照管一切

我喜欢构思

(越早越好)

一片智能的草地,

那里哺乳动物和计算机

互惠地生活在一起

和谐的编程

像纯净的水

触摸晴朗的天空

我喜欢构思

(请立刻)

一片智能的森林

那里到处都是松树和电子产品

鹿在安然地漫步

走过计算机

仿佛它们都是

带着纺纱花朵的鲜花

我喜欢构思

(一定得这样)

一种智能的生态

我们从劳动中解放了出来

重返自然

回到我们的哺乳动物

兄弟姐妹中间,

由爱的恩典机器

照管一切

(肖水、陈汐 译)

'All Watched Over by Machines of Loving Grace'

I like to think (and

the sooner the better!)

of a cybernetic meadow

where mammals and computers

live together in mutually

programming harmony

like pure water

touching clear sky.

I like to think

(right now please!)

of a cybernetic forest

filled with pines and electronics

where deer stroll peacefully

past computers

as if they were flowers

with spinning blossoms.

I like to think

(it has to be!)

of a cybernetic ecology

where we are free of our labors

and joined back to nature,

returned to our mammal

brothers and sisters,

and all watched over

by machines of loving grace

爱情里正在下雨

不知道为什么

每当我喜欢一个女孩

很喜欢

我就开始怀疑自己

我会紧张

我会说错话

或者开始

斟酌

掂量

计算

我说的每个字

如果我说你觉得会下雨吗

她说我不知道

我就琢磨她真的喜欢我吗

换句话说

我变得有点吓人

我的一位朋友说过

一些人

做朋友比做恋人

好二十倍

我想他是对的,另外

某处正在下雨,花朵仿佛程序接受了指令

蜗牛快乐无比

一切井然有序

但是

如果一个女孩很喜欢我

然后她变得很不安

然后忽然问我一些滑稽的问题

然后如果我答错了,她就不高兴

然后她会问

你觉得会下雨吗

然后我说这可难倒我了

然后她说哦

然后有点不高兴地

看着加州干净的蓝天

我想感谢上帝,这次难过的是你

而不是我

肖水、陈汐 译

下中国跳棋的人

我六岁时

和一位

九十三岁的女人

下中国跳棋。

她独自住在

我们同一走廊的公寓。

我俩下中国跳棋

在每周一和周四的晚上。

当我俩下棋时她就聊

七十年前死去的

她的丈夫

我俩一边喝茶吃饼干

一边作弊。

(方闲海 译)

The Chinese Checker Players

When I was six years old
I played Chinese checkers
   with a woman
who was ninety-three years old.
She lived by herself
in an apartment down the hall
   from ours.
We played Chinese checkers
every Monday and Thursday nights.
While we played she usually talked
about her husband
who had been dead for seventy years
and we drank tea and ate cookies
   and cheated.

希拉里新闻快报

我只是预定了我的第一顿餐

咖喱饭

独自一人,在一家日本餐馆。

绝对是一次壮举!

我感觉像是一个婴儿在摇摇晃晃地

迈开他的第一步

当心珠穆朗玛峰!

(肖水 译)

The Hillary Express'

I just ordered my first meal

curry and rice

all by myself in a Japanese restaurant

What a triumph!

I feel like an infant taking its

first faltering step.

Watch out Mount Everest!

在下行电梯里

一个白人在17楼

进来。

他衰老,肥胖,衣着

高贵。

我礼貌地,向他问好。

他回答说:你好。

然后他小心地看了看

我的外套。

我着装普通。

我想他左脚的鞋子比我

身上的任何东西都要贵。

他不再愿与我交谈。

我想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我们实际上正在往下走

在那里,人死了几千年后,

将衣不蔽体。

大概他想着我们即将

分道扬镳

在我们沉默着下行

并将在底楼走出电梯的时候

(肖水、陈汐 译)

On the Elevator Going Down

A Caucasian gets on at

the 17th floor.

He is old, fat, and expensively

dressed.

I say hello / I'm friendly.

He says, 'Hi.'

Then he looks very carefully at

my clothes.

I'm not expensively dressed.

I think his left shoe costs more

than everything I am wearing.

He doesn't want to talk to me

any more.

I think that he is not totally aware

that we are really going down

and there are no clothes after you have

been dead for a few thousand years.

He thinks as we silently travel

down and get off at the bottom

floor

that we are going separate

ways.

Tokyo

June 4, 1976

十二月二十四日

她用她的头发修补着雨。

她在打开黑暗。

胶水或开关!

这是我不得不说的一切。

(肖水 译)

我躺在一个陌生女孩的公寓里

给玛西娅

我躺在一个陌生女孩的公寓里。

她得了毒葛,一种严重的皮肤灼痛

因此很不开心

她不停走来走去

好像庄严镜子里的不清晰的手势

她打开又关上一些东西。

她不断打开水龙头,

然后又不断关掉它。

她弄出的声响都很遥远。

它们可能在一座不同的城市。

那里幽暗,人们都盯着

那座城市的窗外。

他们的眼睛为她此刻所做之事

发出的声响所充塞。

(肖水 译)

嗨,就是为了这个
给杰夫·谢泼帕德

不是出版

不是钱

不是成名

不是性爱

前几天,一个朋友来我家

读到我的一首诗。

今天他又跑回来,要求再次读读

那首诗。他读完以后,

说:“这首诗让我想写诗。”

(肖水、陈汐 译)

石榴马戏团

在大小上,我是孤独的
像一只雨鸟
在天空中盘旋,
从脚尖到王冠
从喙到翅膀,都已湿透。
在石榴马戏团,
我感觉自己像一位溺亡的国王。
去年,我曾发誓
不会再来
但此刻我又坐在了往常的椅子上
全身滴水,拍着手
穿着金属戏服的
石榴们,从我身边走过。

(肖水、陈汐 译)

波特雷罗山上的酒鬼

哎,他们
从附近的
一爿小店
买到了这几瓶酒。
那个俄国老头
把葡萄酒卖给他们,
没有半句闲话。
他们走着走着
就在
沿木头台阶生长的
绿色灌木丛中
坐下来。
他们几乎
成了珍奇花卉,
他们喝得那么
安静。

(肖水、陈汐 译)

螃蟹雪茄

几天前,在太平洋
退潮后的水坑里
我看着一群螃蟹在进食
我说的一群,是
几百只。它们觅食的样子
像雪茄。

(肖水、陈汐 译)

完美的测量

1888年8月25日,星期六,下午5点20分
就是这张照片的名字:
两位老妇人,在一座白房子的
前院里。其中一位
坐在一张椅子上,她膝上有一只狗。
另一位在看着
些花。可能,她们都很
快乐,但接着就是1888年8月25日,
星期六,下午5点21分,一切都结束了。

(肖水、陈汐 译)

好莱坞

在洛杉矶,我静静坐着
将车停在一个破旧的
居民区巷子里,
我盯着这个词
好莱坞
写在几座孤独的山上
我认真地听着
摇滚电台
(爱的一匙)
(杰斐逊飞机)
人们慢慢地
推出他们的垃圾桶。

(肖水、陈汐 译)

嘿,培根

月亮像

淘气的培根

卷曲它的欲望

(与此同时)

我将自己

避入两只双面煎蛋

的港湾

(肖水 译)

正在下坠

魔力就是你所着之物的颜色

一条龙作纽扣

一头狮子作灯

一根胡萝卜作衣领

一条鲑鱼作拉链

嗨,亲爱的,你正打开我

就是那种下坠的感觉

哇!

(肖水 译)

九种事物

那是晚上

一种有限的美丽

在云中消逝

与一棵树的枝条

开心地笑

咯咯咯

与一只死去的风筝

跳暗影之舞

从落叶那里

骗取感动

以及懂得其他

四种事物

其中之一是

你头发的颜色

(肖水 译)

一位女士

她的脸抓紧她的嘴

像一片叶子抓紧一棵树

像一只轮胎抓紧一条公路

像一只勺子抓紧一碗汤

她实在不能用一个微笑

来放开它们,

可怜的宝贝。

不管发生什么

她的脸总是一颗枫树

101号公路

西红柿。

(肖水 译)

让我们进入新美国之屋旅行

这是门

想从他们的铰链中

逃脱

与美丽的云彩一起飞

这是窗户

从框架中被释放

与鹿一起

穿过

偏远之地的草原

这是墙

想与群山

一同潜行,穿过

清晨的

薄雾

这是地板

想消化

它们的家俱

将其变成花与树

这是屋顶

想优雅地

与群星一起

旅行,穿过

黑暗之圆

(肖水 译)

卡特

一个晴夜,做爱后,我们躺在床上

决定给我们的第一个女儿取名“卡特”,我们准备

给她取名“卡特”,但是现在我们已经不再

做爱,我们也不会再有一个小女儿,不会再有

任何孩子,我注定成为你梦中的诗人

不停地落下,像一场夜雨

(肖水、陈汐 译)

卡夫卡的帽子

雨水

敲打着屋顶,

像一场外科手术。

这时我吃掉了一碟冰淇淋

它像卡夫卡的帽子

那是一碟尝起来

像手术台一样的冰淇淋

病人就躺在上面

仰望着

天花板

(肖水、陈汐 译)

未曾听见最后一曲

这是一条群山之中的河。我想,群山之中

有很多条河,它们流过我们的梦境,

进入死亡与深渊。水如此清澈,以至于当他们

从玻璃棺材中抬头看我时,我能看到那些

脸上的表情。我看见水下有

一位老妇人在微笑,她没有牙齿也没有头发。

我想,她就是耶稣的妹妹。我看见她的

棺中还有个漂亮的小女孩,手紧紧抓住一只干瘪

的玩具,还有鳟鱼游过她的面庞。

一定有五千人被埋葬在河之下的玻璃棺材里,

我沿着河岸走,向下望着他们,

就好像他们是我左手的一根根手指一样。

(肖水、陈汐 译)

给那些你爱的人的鲜花

屠夫,面包师,烛台制作师,

任何可能使你得性病的人,

包括那些你爱的人。

请去看医生

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得了。

之后你会感觉好一点,

你爱的人们也一样。

在加州理工学院

我并不在乎这些人有

多聪明:我厌倦了。

整天都在下雨,仿佛地狱

我们无事可做

布劳提根年表

1930-1940年代

1935年1月30日,布劳提根出生于华盛顿州的塔科马,在美国的西北长大。成年后,他对家庭往事讳莫如深,有时他说他毫无家庭往事可言,有时又通过虚构的方式将它们编织进写作之中。

1950年代

1956年,布劳提根定居于加利福尼亚州的旧金山,并试图使自己成为一位作家。他站在旧金山的街角分发自己的诗歌,还经常参加“长舌者之夜”在周一晚上的聚会,并朗诵诗歌。这个地方位于1546大街,是著名的艺术家、诗人的聚集场所,由画家和抽象摄影家里奥·克里科里安和克鲁特·斯泰尔斯在1953年创办,由克里科里安经营至1960,其后倒闭。“长舌者之夜”是一个即兴的公众演讲活动,艺术家、诗人或者其他什么人都可能为获得当夜的奖品——一瓶香槟——而进行一场演说或者弄出点乐子。

布劳提根出版的首部“书”是《河流的回归》(1957),单首诗,接着是两本诗集:《搭顺风车的加利利人》(1958)、《躺大理石上喝茶》(1959)。

1960年代

虽然他认识“垮掉的一代”,但布劳提根一直坚称自己并非这个文学运动中的一员。当代的文学研究也支持这种观点,将布劳提根视为当时(1967年,他的小说《在美国钓鳟鱼》为其赢得了巨大的国际名声)正在出现的“反文化运动”在作家中的最佳代表。他的第一部小说《从大瑟尔来的南方联盟将军》(1964)并不成功。这十年中,布劳提根出版了4本诗集,即《章鱼边境》(1960)、《由爱的恩典机器照管一切》(1967)、《请种植这本书》(1968)、《避孕药与春山矿难》(1968),以及一本小说《在西瓜糖里》。

1970年代

布劳提根宣布不会写《在美国钓鳟鱼》的续集,并在其后的几本小说中尝试了几种不同的风格:《堕胎:一种历史性的罗曼史》(1971)、《鹰形巨兽:一部哥特式的西部小说》(1974)、《威拉德和他的保龄球奖杯:一部有悖常理的推理小说》(1975)、《草帽星系的核辐射:一本日本小说》(1976)、《梦想巴比伦:一部1942年的侦探小说》(1977)。这十年里出版的诗集有《隆美尔驾车深入埃及》(1970)、《用干草叉装填水银》(1976)、《六月三十日,六月三十日》(1978)。布劳提根还出版了一本短篇小说集:《草地的报复》(1971).

1980年代

在整个80年代,文学批评推翻了早先对布劳提根文学成就的评价,因而使他的声誉下降。布劳提根出版了两本小说:《从东京到蒙大拿的快车》(1980)、《因而风不会将它全部吹散》(1982)。但他在东京仍受到欢迎,布劳提根因此而延长了停留的时间。

在他死去的1984年,在加利福尼亚的波利纳斯,布劳提根被极大地忽视了,更糟糕的是,他被轻视他对美国文学的贡献的批评家和学者所否定。

现在

总的来说,布劳提根以其超然的、匿名的第一人称视角,自传体的散文风格,充满了靠想象力和隐喻推动的异于常规但生动的形象的松散叙事结构而闻名。例如,《在美国钓鳟鱼》可以说代表了其小说的风格:一个小说人物,一个场所,一种户外运动,一种宗教,一种心理状态,一种迷失在商业主义、环境恶化、社会衰退中的美国田园理想的象征。

他的最后一本小说《一个不幸的女人》(2000)于他死后出版,没有引起读者的多少重视。虽然缺少评论界的持续喝彩,但布劳提根的作品现在仍被翻译成超过20种语言,并在世界范围内为被他的独特语言和自传风格所吸引的读者们所重视。

(肖水、陈汐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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