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宁海】章麒 | 混在上海
混在上海
作者:章麒
在上海读大学学习艺术设计,从事第一份工作,上海某理财软件公司做销售,混在上海前前后后差不多八年时间。这段岁月是我站在青春尾巴上最后的回望,用文字记录混在上海的那些时光,不曾惊艳他人,只是自己刻骨铭心。
——题记
一、与陌生人炙热的交谈
学校毕业的时候,很鼻酸。散场的情节,却真真地无处告别。我记得我汗溱溱得把学士服套在自己身上,在明朗的艺术楼里大理石过道上走来走去,就像行走岁月中那些阳光灿烂,旅途平坦的风景里,却往往被任何过场的故事情节影响,然后踟蹰不知所寻。
辅导员胡老师在我们毕业那天,真真的落泪了,红着鼻子,我们是她最后一届的学生,几个月后在我们都行走各自不同的旅途上的时候,她会完美谢幕。年过半百的胡老师,可以退休在家,然后回顾她那些剧情优雅不断蒙太奇的人生影片。
作者(中)与同学们身着学士服
学生生涯真的结束了:从8岁就背着双肩包缓慢沿着墙角慢慢后退脚步的我,那时候我没想过我会离开课堂;骑着单车,从西大街一路飚行到那个小下坡,心里忐忑着英语课单词听写的我,那时候我想马上离开课堂;大家都埋头苦读的时候,数学课上我从后面溜出去,小跑到画室,然后暂时轻松地读一本本的村上春树的时候,我知道自己会去大学自由地呼吸;不上课就在寝室玩游戏和上网,或者周末独自走过狡黠的白月光在无人的街道装小资,我彳亍不断地怀疑自己的未来。现在我的学生生涯真的结束了。
这是残忍的把生命历程里那些成长、成熟、衰老鲜血淋漓地解剖给我看到,然后我或者懦弱无能地喘息惧怕,或者潇洒悠然地采菊南山。
如果那时候不是我,如果我还是那个我,也许我已经不是那个我,是此时此刻的我。
原来我也和所有这个年纪的人一样,走上了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轨道,只是有人走的是康庄大道,我走的是羊肠小道。
如果我在路上徘徊,那是我不相信终点潜伏着幸福;如果我在路上奔跑,那是我不顾一切的朝着阶段高位前进。
请允许我怀念。
胡老师一如既往的关心我小小的陌生感和不适应,不耐其烦的重复帮助;明同学对我的许多好,容忍我的坏脾气,保护我的一点点清高;元同学总是叫我去他家,感受家庭的温暖,或者三言两句的问候,和嬉笑的情感。
或者和那些、许多、几个同学或朋友闪电一样的、瞬间却能永远在心底最深处纠结的好与坏。我们总是这么脆弱,被那么多好人感动。
特别是我自己如同海天间一沙鸥一样坚持着艰苦的飞翔,身体经受着那些咸湿海浪不断侵蚀,却总能感受到朋友们那些如果旭日阳光般给予的些许力量。
我们曾经是陌生人,但是生命长河里,我们曾经遇过,交集过,我们如果智者般地交谈过,就算我们互相经过后分别在昨日,只是时时回忆起来的时候,还是如同热泪般,炙热到自己的全身,从心里汹涌泛滥。
我在上海,我遇过你们。我相信自己,也相信感情。
二、晃晃悠悠,请继续
我总是不习惯逃避,正因如此,我总是被寂寞或者陌生迎头痛击。然后我会无所适从,站在某一个时间结点张望人生前景。眼前却是一些明朗或者迷蒙,命运给我两难选择,冒失的前进,未知的后退。
我早晨上班,吻着阳光的触角,拥挤在公交车里,鬓角汗溱溱。擦身而过的也是同样碌碌的人们,为着麻木的生命挤兑的灵魂。
下班后,在地铁的黑暗里穿梭,一脚前一脚后,总是错过夕阳的味道。日复一日,疲惫行走,再行走。这个光怪陆离的轮回,走不出,走不进。
一个人打拼的时光,过分的沉重,压在不坚强的肩膀上。我,目光呆滞,线状前行。
升出地铁,经过小店,一包小吃,鸭翅或肉脯。味同嚼蜡地充饥。夜深阑珊,归处却不是自己的家,这灯火万家的夜幕里,想要的温暖只能是来自自己的双臂。头靠在车窗边,视线里滑过的黄灯,流动成一条河,孤寂蔓延,寒冷肆意。
周五的晚上的电话,几个单身男人一起吃饭。聊聊工作,感情,和不明确的未来。
等在开心网和校内网上,无意翻翻远逝去的爱人,最熟悉的陌生人,然后贴着眼纹消闭着双眼听几首循环播放的歌。
然后啊,然后啊,请允许我不自主落下的那滴眼泪,溅在干涸成旱的心里,我其实很担心,我需要拥抱,我需要一个自己的家。抱歉,我懦弱如叟。
站起来,点一支MS,不是浅蓝也特别的呛鼻,忍住,那一点烟花湿润闪烁过眼眶。
寒气摇曳,混沌伤感。灭了半只烟,站在阳台,远眺远眺,夜幕中一双稚嫩眼睛似乎也在和我对望,那是多少年前的自己啊,拥有清澈的眼眸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敢气概。
如果生命这个阶段的路程,我必须在充满瓦砾碎岩的攀越中晃晃悠悠,那么我只有站到旁边舐食伤口的血迹后,继续履行我的人生命定。
销冠的奖励旅行(作者为戴帽者)
三、假装乐观
四月的天气微凉没有暖春的温度,我从地铁口出来,一路走双手插袋。目光茫然,一路快步,偶然避让迎面而来的人,微弱的阳光却也让我刺眼,泪水像安静的钢琴声荦荦沿着脸颊流下。嘴角却微微笑着,你看得到笑容亲切,你也看得到眼神悲伤,就这么行走,行走在一如既往的陌生人流中,接踵摩肩就如同一片浮萍孤独单薄倔强随流飘荡。
我喜欢行走,行走让我能明确感知到疲劳,忘却烦恼。可以无目的走在这座城市任何一条树荫路下,可以突然跳上一辆公交,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如同光影胶卷依次消失的街面楼房,思考人生冷暖想象自己平时没有时间去想象的梦想。
前不久,一个人背着包,带着微单,穿着破旧的帆布鞋,洗干净头发,湿漉漉的出门,让太阳光慢慢晒干,顶着一头蓬松扎进高铁,去昆山,去杭州。不会走远,因为害怕过分的陌生,毕竟这两个城市有一股同侪的江南气味。在一个没有熟人的城市,我一个人拥抱一个人。
中午在公司吃完囫囵中饭,站在落地玻璃前,默默望着外面阳光灿烂,冷不丁一抬头对着背后恍惚间都差点喊出了,小B我们下楼走走呗,买根棒冰。但是,眼前是空空的办公桌,没有小B,没有人陪我下楼,没有人一起吃棒冰。
下班,左右摇摇酸痛的脖子,起身走到另一边,抬眼都是陌生的背影,一个个经过,发现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刚才下了一个订单的那些喜悦细节, 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昨天听到在别的团队传来的两个八卦,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新买的红色外套穿起来到底好不好看。
作者主持公司年会(灰西装者)
我们不能随意定义别人的生活状态,不能因为顶着脏兮兮三天不洗的烟花烫就叫别人洗剪吹,不能因为别人为了蝇头小利不择手段冷嘲热讽暗中冷箭就说别人心机女,不能因为别人卯起来加班天天听凤凰传奇就说别人农村重金属。
但是可怕的是,我们真的不是一伙的。 但是可悲的是,原来还有两三个人一伙的,现在已经只剩下我一个都还算富裕的了。
如果环境不得不让你变成嗔恨痴贪嫉,你也要慢慢学会控制,学会感恩,学会隐忍。虽然你不满足不开心很烦心很浮躁,但是我已经开始自我安慰,梦想的希望就在不远的未来,我们都在练习一个人。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复杂,如果有一天我也向现实低下了头颅,如果有一天我也戴着面具满口谎话,希望你能理解,那是我的真心被时间击碎,修补不堪。但是我知道我没有如果,我只会轻轻地暗自练习假装乐观。
四、良辰美景奈何天
从2010年6月28日到2013年5月15日,共1052的日日夜夜,150周零2天。毕业第一份工作,在这家电子投资理财公司。从一个完全不懂K线图,完全不了解股市和投资的懵懂大学生,慢慢学习和成长。
今天去办离职,我填写的离职原因是“公司三年,学有所成,光荣毕业,环游中国”。我把这三年当做我非常珍惜的经历,我学到了太多知识,各种层面的学识。
部门主管燕姐最后那一次对我笑着说,“要记得把旅游经历发微博哦,你这么自恋肯定会发的。”我们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我已经提前2天,跟该告别的同事告别,其实大家都是留恋旧人的,充满着不舍,我都是坚毅告诉大家,我是毕业了,我成长了,要换另一番心境了。我23岁进入公司,如果已经26岁,我可能没几年就要结婚,就要有家庭,30岁也迫在眉梢,再不趁现在出门看看大千世界,我绝对再一次被现实羁绊。还记得那句歌词么,“说走咱就走!”
我一直是个师长运气非常好的小孩,儿童期有发掘我绘画天赋的历任美术老师,初中弃中从西学了素描色彩特招进一级重点高中,高中又阴差阳错考到上海读大学,又遇到非常好的辅导员对我的为人处世有极大的影响,第一份工作在公司遇到的女领导燕姐也是我的老师。人生每个阶段的引路人是非常重要的,有一个好的引路人才会不误入歧途,才会有内外兼修的学习能力。
作者(后排个高者)在世界自闭症日做志愿服务
在公司的销售部,人来人往,很多人来了,很多人走了,有些人来和走都没有任何的人生意义。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很自豪的说,我在公司成长了太多,锻炼了太多!
有多少做人的道理,思考问题的方式方法,理解反对和求同存异的本质,是在公司学习到的。 这些都必须要感谢这三年。
还有很多朋友,老杨我的第一位组长,第一个坐在我旁边的小赖,换到网聊的组长熊姐,跟着进组的亮,合并网聊进线后的组长小魏,同组的所有人,还有后面网聊一起的所有人……等等同事们,太多值得记忆的人,大家兜兜转转,周而复始,也希望大家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
去年销售部搬到新的大厦的时候,带我们部门一年的蒋老师,他年底离职的时候还送我一支并不名贵的钢笔,作为资深销售总经理,他能临别赠礼于我其实这也是一种肯定。
今天去办离职,在办公大厦,步步有同事打招呼,跟我寒暄,竟然在我甚少了解的技术部和对外发展都有好几位同事直接叫出我的名字。这是因为有公司给我年会和月刊这个平台,不然我无名小辈一线员工何德何能被人记得名字,这也是一种肯定。
在17楼遇到王总也关切的询问我离职的原因。甚至徐总还悄悄问我是不是部门的一些变化或者对领导有建议,我说是我学成从公司毕业了,绝不是其他原因的被迫离职,最后她表示希望我出去旅游回来欢迎再来公司,其实这是一种客气和礼貌,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肯定。
这三年,赚到了一点点微薄的钱,这三年,发挥了自己一点点不优秀的特长,这三年,认识了一群真诚待我的领导和同事,这三年,收获了自身内心的强大,这三年呀,说不尽的150个星期,1052天。
我心怀感恩,重新上路,我将归于简单,选择更广阔的自然风景、锦绣山河,还记得古人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人无数!
五、自由如风,生命随我
有一个沙滩,白黄色的沙粒,很柔软。海水泛着阳光的反响,一浪推着一浪,抹过我们走在沙粒上的脚背。清凉的海风,舒服的滑过每一寸皮肤,于是我们都心旷神怡得淡淡微笑。时间在继续,我们却完全不知道了。随时准备进入海水的怀抱,这是我们的天性,生物的起源就来自这宽阔的大海,这是我们最遥远的家乡。
一个月前,我还在目光呆滞行走在钢铁丛林中,穿过川流的人群,经过一片桃树绿化带,从地下通道走进无可奈何的写字楼。对着落地玻璃,整理被烦恼撩乱的头发,总是感觉有无名的烦恼,却从不知道烦恼是什么。
一个月后,没有任何计划,直接搭上了去远方的列车,列车飞速,心情空白如画布,等待一场轻舞飞扬的油墨重彩。我就是我,突然发现没有明确的目的,满屋子都是自己的懒散的空气,生活有了近20多年都没有的改变。它不为生活进行着耻辱的妥协,它没有父辈的意念绑架,它不再是我行进道路上的不忍视和遗憾。这个生活就是我想拥有,长期相伴的,虽然它只会短暂出现。
其实,自由是自己选择的,当走出一步后再去评估慵懒随心的生活能不能继续吧,至少走出了第一步。而当你还置身在重重压力身不由己却还要指指点点别人追求自由梦想的状态,我只能无所谓的离开你,因为在我眼里,佝偻着喘息着的你最终的乏味人生都已经浮现。
我还在缓慢的追随如同大海般宽广的天地,我还在让自己的生命属于自己的列车上追寻。你好,再见!未知的未来,总有一个人等着和我一同启程,一起去追寻自由如风的生命。
作者在北京参观美术展
六、未至终点
我十三四岁因为一本作文选,疯狂迷恋上写作。每个语文老师布置的一篇周记,当别人都写不出来或者不交的时候,我却是每次都超量写完,作个2、3篇文章交上去。然后呢,十五六岁的时候天天看一本上海的杂志,迷恋里面许多的作者,把里面很多喜欢的文章抄下来,抄了好几个笔记本。然后呢,高考完,没有填浙师大,虽然我的分数铁定能进美术师范类专业,没有填杭州任何一个高校,虽然宁海人大都都去了杭州念书,我填了上海的一所高校。2005年的夏天,一个人拎着红色的拉杆箱,进站上车下车出站,就到了魔都上海。
就像我现在收拾完5个特大尼龙袋的行李,拎到门口交给快递师傅手上,写完5张单子,付完钱,回到房间,比打包走我东西之前更乱了,各种曾经陪伴我过的物什,被我遗弃了。静静地挤在一起,在房间的角落。然后一切就更近了,也更安静,吵了一天的装修的声音也没有了,飞扬了一天的灰尘也沉落了,那只误入房间飞不出的小苍蝇也不见了。终于,一个人真的变成了跟这个房间毫无关系的人了,跟这个城市毫无关系的人了,2005年的夏天,2013年的夏天,9月来,9月走,8年的时间,终成历史,只留我一人孤独凭吊这些故事。
我想着,出门,在温柔的傍晚再一次走在小区的路径上,在小店要了一个烧烤,看着它在小贩的手里烤熟,涂上调料撒上椒盐,满足并且爱恋的吃完。继续走。
上海到处是肆意的繁华,我从小看王安忆的书,那是民国初爱情至上坚持独行的上海。后来看郭敬明的书,那是现在奢华高调青春的上海。然后我来了,之于我来定义,是一个梦想破灭或被实现的上海,是不单单属于有钱人也属于屌丝男女的上海。于是你可以看到全国的人都奔赴上海,然后各自都不知道奔向了何方,未来身在何处。
暮色沉浸入这个城市,岁月响起一首首总会打动我们的歌谣,幽怨悠长,这是个独特的自己,这是一段无人惦记却自己挂念的青春时间。
此刻是下一段起点,跟自己道一声保重。每段时间的想法、年头和认知总要变化的,永远相伴的是自己的寂寞,路过多少爱人,经过多少感情,相识多少朋友,看过多少张熟悉的脸,然后随时离开。
当自己的世界突然与人无忧,突然变得自惜自怜,当感觉到寂寞不可缺少,爱上寂寞的自己的时候,一切终究释怀。我会开始踏上不知道要去哪里旅行,会找寻不知道爱谁的恋情。我经常走在魔都的商业圈,走在紫醉金迷光怪陆离的夜生活一条街,然后被反反复复糖果般甜美的梦吞噬,第二天一早起来,再消失不相见。
我并不是一个善交的人,伪装自己的紧张和不适是不断的与人交谈。当得到片刻的慰藉和快感之后,又是无始无终的告别。忘记所有的潮湿感觉,历久弥新。
在上海看电影,看演唱会,看话剧,看演奏会。我总是迟到,总是错过一些可以错过或者不该错过的东西,这如同生命,你总是在错过中继续前行,犹豫或者坚定都会现实地摊开在我们的面前,不允许我们改变。
也许是新的生活,或长或短,但我由衷的铭记那些过去的、混在上海的八年,慢悠悠的青春,我一直向你告别,那些熟悉着却总会随时光而模糊的脸庞,当自我迷失的时候心里总会涌起依赖的感动。安静的睡去,这一次不用闹钟,不许叫醒,好梦,再见。
本文曾发表于《今日宁海》非常情感版块。
作者:章麒,热爱本土文化,喜爱写作与绘画的小学教师。
文化宁海联系电话:158242085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