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崇仁口述:李万春和鸣春社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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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春先生
李万春和鸣春社科班
马崇仁口述
李万春当时自己挑班的班社叫永春社,他还办了一个科班鸣春社。他久占庆乐戏院,白天鸣春社的学生唱,晚上他挑着永春社唱,每周他唱八场。我在永春社什么活儿都来,以老生为主,基本上都是边边角角的零碎活。每天给我开19吊6的戏份,不到5毛钱,当时40吊是一块钱。本来应该开20吊,被管账的硬扣了4个铜子儿,当时两个铜子儿能买一个烧饼。在鸣春社就是实习演出,没有收入。李万春的演出比一般的大角频率高,也有他的道理,我觉得主要是他的负担太重。为了培养武戏人オ,他自己负担着鸣春社科班。背后没有任何财团支持,每天要往里搭多少钱呀!他不玩命唱戏行吗?
当年的班社没有固定的武行龙套、翻跟头的等等,都是由武行头统分派,这些人在各个班社之间“赶包”演出。从前门大街的园子到东城的“吉祥”,为了赶包应该坐三分钱的“铛铛车”,可武行们全都走着去,因此赶得及就在您这儿翻,赶不及就算了。这些演员的确也挣得太少,舍不得花钱,但的确影响了演出质量。
李永利、李万春父子
老爷子李永利对此十分不满,他是武行出身,农村人没什么文化,以为儿子是好角,又有俩钱儿,就说:“可着全北京能翻的有几位?全给我找来,我们给双份!”找来找去一共就八个人,怎么赶也赶不过来,没撤了。一天李永利对李万春说:“小老板,咱们自己打个科班怎么样?咱们以后不用外面的武行,用咱们自己的!”李万春高兴地说:“行啊!我没意见,他们都陪我唱戏,我当然高兴了,您跟我娘说吧。我当老师,您是师爷!”爷俩儿自我陶醉了一番,从没想过办一个科班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需要多少资金,没有认真地进行过估算,他们二人完全是出于一种对京剧事业质朴的情感。
老爷子仗着家里有60多万元的存款和100多所房子,说干就干,鸣春社马上就诞生了。老爷子说了,以后让他们瞧瞧,全北京的武行,咱们是头一份,谁也比不了!谁的“刀坯儿”最好?有人说,大概是原来在上海傍过盖叫天的许先生,不过此人已经退休回家了,人在河北霸县。老爷子马上说,请来,一定请来。给房子,给钱,把家眷全请来,让人家安安心心地教咱们的学生。老师是谁好就请谁,雷喜福、苏连汉、裘盛戎等有名的老师都在鸣春社教戏。
老师一共40几位,学生共有200多人。老师每天两餐,学生每天四餐。别的不说,每天的人吃马喂开销就不小。做饭要用四个人抬的大蒸笼蒸馒头,一天就是几大口袋洋面。日伪时期,不可能每天吃面,就一顿白面一顿窝头。老师家里都不富裕,就靠在科班这两顿饭,吃点好的。于是就到黑市去买米,回来给老师做饭、熬粥。再加上每月给老师的月规,没过多久就有些捉襟见肘了。房子一典就是10所,存款的数量也每况愈下。
李万春《武松打虎》
鸣春社的演出最高票价5毛,不够补贴伙食费的。学生们一学就是八年,中途让人家回家不合适,逼得李万春开始开源节流,为鸣春社想辙。李万春在上海演出很成功,每天能赚上千元,回来的时候抬着几个大箱子,学生们都以为社长发大财了。其实里面全是给孩子们做的薄底儿,上海的货又好又便宜。
当时一副旦角戴的“点翠头面”要上千元。为了省钱,仗着自己能写会画,李万春用在缎子上上漆的方法,把盔头的成本大大降低,一堂盔头的钱比一副“点翠头面”还便宜,一下子节约了一大块。现在舞合上很多地方都用这种头面,都是鸣春社兴的。鸣春社唱武戏,棉质的白护领既贵又易脏。李万春决定全改外购的白毛巾,让佣人每天散戏后洗毛巾,加一块钱的工钱,又节约了一笔。头上的鬃网子七八块钱一副,还非常易坏,就改用布睡帽代替,不影响勒头。有汗易馊,就可以洗。带甩发时,再用鬃网子。
李万春《十八罗汉收大鹏》
李万春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必须要保证鸣春社有稳定的收入才能把科班维持下去。为了既让学生唱戏,又能提高上座率,他开始动脑筋。听说上海的连台本戏《济公传》既赚钱又上座,于是自己订了“霸王号”的飞机票和上海的酒店、戏票,跑过去学。下飞机,进酒店,吃饭,看戏。散戏后请《济公传》的有关编剧、布景、彩头等开会谈进京排戏及报酬之事。好在上海彩头班那套他完全门儿清,连来带去一共三天,北京这边《济公传》的广告就贴出来了。他给他们老三庆春排了这出戏,还没演出就有轰动效应。
后来像《猴王游月宫》等戏布景,都是他在上海看会的。因为他有绘画的功底,为了节约开支,回来后他穿着背带裤,站在梯子上,自己画布景。上海的舞台大,布景深远。北京“庆乐”的舞台小,他就把“庆乐”的后墙打掉了,把景深做到了“庆乐”的院子里,一下子就显得与众不同,“改良维新、新景新切”的特色就出来了。
李庆春《济公传》
现在娱乐圈的宣传手段讲究炒作,这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这都是李先生玩剩下的。他对记者说,前不久他母亲到杭州西湖游玩,忽然前面出现了一片乌云,回来后对他们说,刚才看见济公了。于是,回京后开排《济公传》。由于剧目编排得当,戏红人也红,庆春因此一炮成名。当时的人们都比较迷信,认为看这出戏会有神灵保佑,于是“庆乐”被挤得人山人海。观众还跟着在门口烧香,那檀香烧得都离谱了,这就是李先生的造势手段。
为了维持鸣春社,李家的60多万元积蓄可以说全部用光,房子也典没了。尚小云家大概用了70多万元,两家是名副其实的“毁家办学”。李家父子等于骑虎难下,只得靠永春社玩命唱戏,来补贴鸣春社。最后连人家送的80多个银盾都卖了,家里的日子都不好过了,老太太对万春大哥一通臭骂,他只得给老太太下跪,祈求她的原谅。后来他再一摊上“官司”,进去了两年,永春社不唱戏没收入,科班不得不报散了。
梅先生就说过,一个绮霞(尚小云),一个鸣举(李万春),将来准得倒霉,打科班必败家。想当年俞五爷(俞振庭)没办斌庆社的时候多阔,五房太太,五所宅子。办了科班之后,学生在他面前师父长、师父短的,俞五爷得意,最后他穷到我们大家过年得给他唱“搭桌戏”。人家富连成后面有大财东支持,你们就靠自己唱戏办科班,谈何容易呀?梅先生与李万春是亲枝近派,才说了这番体己的话,后来果然应验了。但从为京剧事业培养人才方面来说,万春大哥和尚先生功莫大焉。
马龙 撰著《听歌想影话梨园》 团结出版社 2014年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