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瑞老师聊民法”第六十八期：建筑物和物件损害责任（第一篇）
建筑物和物件损害责任
今天我们聊的是建筑物和物件损害责任，这种责任通常被称为工作物致害责任，它是指人管理下的建筑物或者物件造成他人损害的一种责任。
第 一 篇
-THE FIRST-
建筑物和物件损害责任的特殊性在于造成损害的是物件（工作物），而不是人的行为，因此这种责任是一个替物承担的替代责任，造成损害的主体和责任的主体是不一致的。现在的《民法典》是在侵权责任编的最后一章中规定这种责任的，但是这种责任类型不是一类，跟前面我们谈的特殊侵权责任不同。比如饲养动物致人损害责任是一类，高度危险责任也是一类，而建筑物和物件损害责任不是一个类型，它没有一个一般规则。不同的类型适用不同的规则，这是我们需要注意的。我们的法律对这种类型的各种不同的侵权行为、侵权责任是采取列举式的方式予以规定。
从《侵权责任法》到《民法典》，关于建筑物和物件损害责任，主要有以下几种类型，我们要分别的进行研究和考察，不要把它们混为一谈。
01
建筑物、构筑物或者其他设施倒塌、塌陷造成他人损害的责任
这里讲的是建筑物、构筑物和其他设施，实际上这一部分讲的是人工建造的不动产。楼房也是，修的道路也是，挖的隧道也是，这都是人工建造的。这种建筑是因为什么造成损害的？是因为它倒塌、塌陷、陷落，是因为工作物本身的质量造成的损害，不是因为人为的、外力造成的损害。现在外面的一条道路塌陷了，车开到那里一下子掉下去造成损害了，谁来承担责任？或者适用哪一条规定来确定当事人的责任？这就要看是怎么塌陷的。比如，前段时间报道招远有条路因为挖矿导致塌陷了，能不能适用这一条规定呢？这是不能的，这是地下挖掘活动造成的，这属于高度危险作业里的责任，不能适用这一条规定。如果不是因为地下挖掘活动，是因为道路质量不合格造成的，那就适用这一条规定。再比如，某工厂的爆炸物爆炸了，结果外力一冲，把对面的楼房冲倒了，这个楼倒塌造成损害，能不能适用这一条规定？这也是不能的，因为这是外力造成的，跟建筑物的质量没有关系，谁引起爆炸，谁来承担责任。所以一定要区分是不是属于建筑物、构筑物和其他设施的本身质量造成损害，不是人工建造的不动产发生倒塌、脱落、坠落、塌陷，不能适用这一条规定。
由此造成的损害谁来承担责任？《民法典》仍然坚持了《侵权责任法》的规定，谁对建筑物的质量负有责任，谁来承担责任。我们法律规定由建设单位和施工单位承担连带责任，因为建设单位和施工单位对建筑物的质量都负有一定的责任。建设单位负责验收，最后都要对建筑物的质量签字。这种责任是无过错责任，只要建筑物的质量造成损害，两个单位就要承担连带责任。为什么这一条规定让他们承担连带责任？这是来自于汶川地震的教训，汶川大地震建筑物的倒塌造成损害，许多就是建筑物的质量造成的。当时有报道说一个援助建设的希望小学的建筑，质量过关就没有倒塌，没有出事。
因此我们当时在制定《侵权责任法》的时候，就提出了这个问题，对建筑物的质量需要负责到底。因此只要是因为建筑物倒塌、塌陷，建设单位、施工单位就要承担连带责任，如果工程质量问题中还有其他责任人，其他责任人主要是勘察人、设计人、监理人，因为勘察、设计、监理都与工程质量有关系，如果有这些责任人就可以追偿，他们也要承担责任。因为有时候建筑质量责任人也有可能是其他单位，比如说设计单位，这个地区的建筑物要求抗八级地震，结果因为建筑设计不符合抗八级地震的要求造成损害。建筑质量的问题，建设单位、施工单位要承担责任，假设建设单位、施工单位是完全按照设计要求做的，因为设计上有问题、设计上有过错、设计上不符合要求，这时候就可以向设计人追偿。
建筑物倒塌、塌陷，也可能并不是因为质量问题，建设单位、施工单位建设的质量没有问题，而是使用管理上的问题，因此谁应当承担责任呢？谁造成了这个损害，谁来承担责任，法律上讲的是所有人、管理人、使用人。人家的建筑质量没有问题，建筑质量就是包一百年的，结果过了使用年限，你仍然要用，这时候出现倒塌、塌陷，出现问题造成损害是谁的责任？这是所有人的责任，由所有人承担责任。建筑物的质量没有问题，由于管理人没有及时地管理、维修造成损害，那当然是管理人承担责任。如果管理人没有问题，是使用过程当中改变了建筑物、构筑物的结构，或者改变了某一个部位，使建筑物、构筑物因此造成损害，那就是使用人承担责任。
实务中有许多装修破坏了承重墙，承重墙是属于结构上的要求，如果把承重墙破坏了，这必然使建筑物的质量出现问题，建设的时候没有问题，现在是因为你的破坏使建筑物出现倒塌造成了损害，这就是使用人的责任，由使用人来承担责任。建筑物、构筑物和其他设施因为倒塌、塌陷造成损害的责任，实际上是两种不同的情况，一个是质量问题，是由建筑质量有关的人来承担责任；另一个不是质量问题，是使用管理当中的问题，由所有人、使用人和管理人来承担责任。
02
建筑物、构筑物或者其他设施及其搁置物、悬挂物发生脱落、坠落造成他人损害的责任
这是有不同情况的，一是建筑物、构筑物及其他设施发生脱落、坠落。比如，高空的墙皮掉下来了，这是脱落。北方屋顶结的冰凌掉下来了，这也是脱落，这是建筑物、构筑物及其他设施本身。再一个就是悬挂物、搁置物，是放在这上面的、挂在这上面的，这些物发生坠落、脱落，悬挂物、搁置物坠落、脱落不同于其他物脱落、坠落的地方在于，它是有搁置人和悬挂人的。比如，你跑到高楼上挂上一个大标语，你就是悬挂人，没有人去挂就不会挂上去；你跑到楼顶上放个花盆掉下来了，你就是搁置人。
因为建筑物、构筑物及其他设施脱落、坠落，以及搁置物的脱落、坠落造成损害的，谁来承担责任？就是所有人、管理人或者使用人承担责任。一般是所有人，谁的物谁负责。管理人是谁？现在大多是物业管理，那当然是物业管理人负责。再就是使用人，现在许多使用人跟所有人、管理人不一致。像我们的壹通国际大厦，大厦里的管理人、所有人、使用人肯定是不一致的，不一致的时候，谁使用谁负责。像搁置物、悬挂物造成损害谁来承担责任？谁搁置的，谁悬挂的，就由谁来承担责任。如果不知道是谁挂的，那当然要找管理人；如果不知道是谁搁置的，那就找使用人。
这种责任适用过错推定原则，也就是说，只要是建筑物、构筑物及其他设施，以及搁置物、悬挂物发生脱落、坠落造成损害，就推定所有人、管理人或者使用人有过错，就要承担责任。如果想不承担责任，就要证明自己没有过错，你不能证明自己没有过错，就推定你有过错，就要承担责任，你能够证明自己没有过错就不承担责任。证明自己没有过错，这是很难的，几乎不能证明。但是，你承担责任以后，如果还有其他人的原因造成的，那你可以向其他人追偿。
03
高空抛物致人损害的责任
从建筑物当中抛掷物品，或者从建筑物上坠落的物品造成他人损害，谁来承担责任？从建筑物当中抛掷物品或者坠落的物品造成他人损害，当然应当由侵权人承担责任，这是没有问题的。高空抛物致人损害的责任，谁来承担责任呢？当然是高空抛物的人承担责任。但是如果找不到抛物人怎么办？传统民法从建筑物当中抛物致人损害的责任，主体就是建筑物的所有人，谁把物抛出来当然就是谁了。
为什么现在这个问题成了高空抛物致人损害的责任？随着我们现在高层建筑的兴起，这种责任就显出了它的特殊性。第一，因为它是高空抛物，因此造成的损害是相当严重的，从十楼掉下一个东西，砸到一个人的身上和从一、二楼掉出一个东西，砸到一个人的身上，显然是不同的。一楼扔出来可能无伤大碍，二楼扔出来可能也不会太严重，但是如果从十楼扔出来，造成的损害是很严重的。第二，现在高空建筑区分建筑物的所有权，它不是归一个人所有，归一个人使用，这整个建筑是若干个所有人，也就是建筑物区分所有权。因此要确定是谁扔出来的，是谁的物造成损害就比较困难，这就是这种责任的特殊性。
在《侵权责任法》制定以前，现实中就有这样的案例，当时比较典型的是济南的一个案例，重庆一个案例，两个地方法院判的不一致。找不到侵权行为人的时候，怎么来处理？这在制定《侵权责任法》的时候就有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是由可能造成损害的其他的建筑物的所有人、使用人来分担损失。这种观点的主要理由就是损害由谁来分担，由谁来负担更合理。无非是几种做法：一个是受害人自己负担；一个是社会负担；一个是由可能造成损害的人来负担。这几种观点相比较来讲，哪一种做法更合理，哪一种做法有利于避免或者减少这种损害？比较后发现，由有可能造成损害的人来分担损失会更符合公平的要求。
另外一种观点认为，由有可能造成损害的人来承担责任，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不公平的，是错误的，是坚决要反对的。但是最后《侵权责任法》采纳了由有可能造成损害的人来公平分担损失的这样一种观点，这样一种做法。从这个规定出来以后，理论上一直是有不同的声音，这次制定《民法典》的时候，对于制定高空抛物致人损害的责任，仍然是有两种不同的观点，我在第一次谈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谈到，我说当时制定《侵权责任法》的时候，我是赞成公平分担，但是随着现在形式的发展，当年《侵权责任法》的这个规则，也有必要进行修正。
这次《民法典》对《侵权责任法》中高空抛物致人损害责任的规定，做了一定的修正，这个修正主要是补充了两个规定。就责任人来讲仍然由能确定的侵权责任人承担责任，不能确定加害人的，由可能加害的使用人来分担损失，分担损失以后，有权向加害人追偿。
除了这个规则以外还补充了两条，第一个是规定了物业的责任，规定物业服务企业等建筑物管理人应当采取必要的安全保障措施，也就是建筑物管理人的安全保障义务。这是现代社会发展后，今天有这个条件了，高层建筑物都有物业管理人了，建筑物的管理人就有义务采取必要措施，防止高空抛物致人损害的事件发生。比如，设置一些围网，防止掉下东西直接打到人。再比如，你可以采取安装监控设施等措施，一旦发生事件可以通过查看监控找到加害人，这都是一些必要措施。
如果你没有采取必要的安全保障措施，要承担未履行安全保障义务的责任。因为你没有采取安全保障措施，受害人受到损害了，那你就要承担责任。比如，一个人高空抛物把一个人打伤了，结果是物业管理上有过错，没有尽到安全保障义务，也没有采取有必要的围栏阻挡或者隔板挡，也没有安装监控设施，找不到加害人，受害人要求谁赔偿？受害人是应该要求物业管理人承担责任呢？还是要求可能加害的使用人来分担损失呢？一般来说，他会要求物业管理人承担责任。如果你作为受害人的代理律师，你要求谁来承担责任？你去要求可能加害人承担责任吗？你要求可能加害人是可以的，这是有根据的。
但是可能加害人太多了，那么多被告你都去起诉吗？那肯定是去找物业管理人，他对没有尽到安全保障义务造成这种损害后果要承担责任。这时候你作为物业管理人的代理律师的时候，你会怎么主张？你恐怕还只能主张你尽到了安全保障义务，你证明不了还是要承担责任，可能加害人是分担损失，可能加害人不是承担责任。也就是说，只要有人承担责任，就不会找到可能加害人，这种情况下，物业管理人肯定要承担。有时候证明你尽到了必要的安全保障义务是很难的，不是说尽到了安全措施就可以了，还必须是必要的。怎么算是有必要的？只要有了它就不会造成损害，这就叫必要。
第二个是增加了公安等机关应当依法及时调查，查清责任人。谁去主张公安机关调查？肯定是受害人，再就是物业。即使你承担责任，也要让公安去调查，一旦查清了，是可以追偿的。
“郭明瑞老师聊民法”建筑物和物件损害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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