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的图画》第八篇:父亲的教导

一、读:小杖受,大杖走——《孔子家语·六本第十五》

曾子耘瓜,误斩其根,曾晳怒,建大杖以击其背,曾子仆地而不知人久之。有顷乃苏,欣然而起,进于曾晳曰:“向也参得罪于大人,大人用力教参,得无疾乎?”退而就房,援琴而歌,欲令曾晳而闻之,知其体康也。

孔子闻之而怒,告门弟子曰:“参来勿内。”曾参自以为无罪,使人请于孔子。子曰:“汝不闻乎?昔瞽瞍有子曰舜,舜之事瞽瞍,欲使之未尝不在于侧;索而杀之,未尝可得。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烝烝之孝。今参事父,委身以待暴怒,殪而不避,既身死而陷父于不义,其不孝孰大焉?汝非天子之民也,杀天子之民,其罪奚若?”曾参闻之曰:“参罪大矣!”遂造孔子而谢过。

【汉源释读】:

曾子,名参,字子舆,是春秋时期鲁国南武城人,从小就很孝敬父母,以其孝行而着称乡里,据说《孝经》就是曾子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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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曾参与父亲曾晳一同在瓜地里除草(耘之本义),曾参稍不留神,斩断了瓜苗的根,曾晳看到孩子不知爱惜物力,做事不谨慎,举起手上的大杖就向曾参的背部打去。

曾参见父亲因自己做错事而生气,心里很惭愧,也不逃避,就跪在地上受罚,可身体承受不住,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过了一会(有顷,即有了一会)才慢慢苏醒过来。

曾参刚睁开眼睛,就想到了父亲。为让父亲安心,他欢欢喜喜地爬了起来,整理好衣冠,恭恭敬敬地走到父亲面前行礼,向父亲问道:“父亲大人,刚才孩儿犯了大错,使得父亲费了很大的力气来教育我,不知您的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

问候完父亲,父亲见曾参似乎没有什么大碍,稍放了心,而曾参为了让父亲更放心,于是退回了房间,拿出琴开始高声弹唱起来,他希望欢快的音乐与歌声能传到父亲的耳中,让父亲更加确认自己的身体无恙,可以安心。

听到的人都很敬佩曾参对父亲的孝顺,可当孔子听说了此事后,反而不高兴,对门下的弟子们说:“曾参来了,不要让他进来。”

弟子们有些奇怪。曾参知道后,内心很是惶恐不安,老师如此生气,一定是自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可仔细检点反省,却又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于是,就请了其他同学去向老师请教。

孔夫子此时便向前来请教的弟子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从前,有一位瞽瞍(这个名字应该不是舜的父亲的本名,从汉源角度很好推测:名字应该是两关含义,一是指目不名,更重要的是指心不明),他有一个孩子名叫舜。舜在侍奉他父亲的时候非常尽心,每当瞽瞍需要舜时,舜都能及时地侍奉在侧;但当瞽瞍要杀他的时候,却没有一次能找到他。当是小的棍棒,能承受的就等着受罚;可如果是大的棍棒时,就应该先避开。这样,瞽瞍就没有犯下为父不慈的罪过,既保全了父亲的名声,舜也极尽自己孝子的本分。而如今,曾参侍奉他的父亲,却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轻弃生命直接去承受父亲的暴怒,就算死也不回避。倘若真的死了,那不是陷父亲于不义么?哪有比这更不孝的呢?你难道不是天子的子民吗?杀了天子子民的人,他的罪该又怎么样呢?”

弟子们听了老师的开导后恍然大悟,当曾参听到了夫子这些话后,也一下子醒悟过来,感叹地说:“我犯的错,真是太大了啊!”于是就很诚恳地去向孔夫子拜谢并悔过。

二、源:养不教,父之过

父,会意字。《说文》:父,矩也。家长率教者。从又举杖。译:父,坚持(或制定)规矩,是一家之长,是引导教育子女的人。《说文》认为“父”是以手举杖的形象,表示行使责打教育权力的家长。如按此说,则“父”与“攴”就是同源,举杖的人是“父”,举杖责打的行为就是“攴(扑)”,所谓“鞭朴不可弛于家,刑罚不可废于国”。所见“教”和“学”都从“攴”,都透露出古代父亲、鞭扑、教育之间的关系。但商周更为象形的金文“父”字手所举的不像“杖”。郭沫若说像手拿着斧子的形象。若此,“父”与“斧”就是同源,是以手持斧表示从事此类劳作的家庭劳动力。这两种说法目前还无定论,也许这两个含义均有,但它的基本意义是“父亲”古今是一致的。

而《三字经》中所说的“养不教,父之过”应该是对父亲教育责任的准确阐释。

父以陈布教化教子,故以父为声的字均有“布陈、布列”的图像感;“率教”则有辅助之义。而“父”又是从事体力劳动的重要角色,所以又有“大、强”之感。

斧,从斤,从父,父亦声。斫也。本义即斧子。

釜,从金,父声。古代的一种炊具,圆底而无足,肚大而口圆,可视为现代所使用「锅」的前身。

布,从巾,父声。本义指麻布。布指麻织品,帛则是丝织品的通称。古代平民穿麻布衣服,所以“布衣”就成了平民的代称。古代行实物贸易时,布曾经作为交换的媒介,引申指财货。由织物常态为铺开,引申为展开、散布、分布之义。

甫,初为象形字。商代甲骨文像田地上生长着蔬菜,也可以理解为从田从屮的会意字,是“圃”的初文。后演变成《说文》所说的“从用、父,父亦声”的形声兼会意字,表“男子美称也”,我们所熟知的杜甫诗圣—字子美正是古人对“甫”字的理解,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是一个借用义。其本义应为菜园或种菜,从这个角度来讲,也许这才是“男子美称也”的由来,即古人认为好好干活让全家吃饱饭的父亲才称得上是“美男子”,只可惜《水浒》中的“菜园子”张青没学《说文解字》,要不然也给自己起字曰:子美。

圃,从囗,甫声。《说文》:种菜曰圃。也指种菜的人。〈论语—子路〉: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

匍,从勹,甫声。《说文》:手行也。即用手爬行。爬行则身体需在地面上展开。

葡:葡萄。“萄沟的中午是五彩的,葡萄架上爬满了茂密的绿色枝叶,枝叶中挂着一串串色彩不一的葡萄。”

脯,从肉,甫声。《说文》;干肉也。郑玄注:“大物解肆干之,谓之干肉。薄析曰脯,棰之而施姜桂曰锻脩”。干肉的制作需将肉铺平展开,做成的形状亦为扁平之形。

蒲,蒲草。多年生草本植物,其叶长而尖,其形大,可编席制扇苫屋,其形布展。又如蒲扇。

补(補),从衣,甫声。《说文》:完衣也。即修补使衣服完整无缺,使其展开延长。

哺,从口,甫声。《说文》:哺咀也。即咀嚼。使食物在口中展开细细咀嚼。由此分化出两字:

晡,申时,指下午三点到五点。

餔,日加申时食也。即晚饭。现在也可指婴儿吃的一种糊状食物。

捕,从手,甫声。《说文》:取也。即捕捉之义。捕捉需将胳膊展开、手张开去捕,是布陈的动态图像。

逋,从辵,甫声。《说文》:亡也。即逃亡之义。逃亡则需四处逃窜,不能集于一点。逃亡与追捕的图像感相映成趣。

浦,从水,甫声。《说文》:水濒也。即水边。又,江河入海之处。由此可以推断“乍浦”、“浦口”、“浦东”的地理形貌均应与江河入海之地有关:其实就是地理上所说上河流冲积平原(象布一样展开)。

簠,古代祭祀时盛稻粱的器具,浅盘状的大口食器。

铺,从金,甫声。《说文》:着门铺首也。朱骏声《通训定声》:古者着门为螺形,是曰铺首。张舜徽约注:铺之言布也,谓人所掌扪持之处也。店铺的商品也需要铺开展示。

辅,从车,甫声。《说文》:人颊车也。即面颊。此说不确,这是个借用义。从车应与车有关,本来应该指的是古时在载重时加在辐条上用于加大支撑力量的木板或木条。《左传·僖公五年》:“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一般来说,这里的“辅车相依”解释为“ 面颊和牙床骨是相互依存的”,值得商榷。

尃,从又,从甫,甫亦声。《说文》:布也。即布施之义。此字应为甫被借为美男代称后又造新字表达其本义。盖取义于以手均布蔬菜之义。引申有辅助之义。

敷,本从攵,尃声,后尃下面的“寸”讹变为“方”,遂以错就错。《说文》:施也。亦为布施、铺开之义。

博,从十,从尃。《说文》:大通也。即广大之义。

赙,送财物助人办丧事。其所表达的意义重心在众人相帮。

傅,相也。辅佐之义。

膊,从肉,尃声。《说文》:薄脯,膊之屋上。译文:薄薄的肉片,把贴近在屋上(让它暴晒)。引申有暴露、陈列之义,现代汉语中亦指胳膊。

搏,从手,尃声。《说文》:索持也。段玉裁:入室搜曰索。索持,谓摸索而持之。即搜捕、捕捉。搏击为其引申义。

溥,从水,尃声。《说文》:大也。引申有普遍之义,后做“普”。《诗经—小雅—北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薄,从艹,溥声。《说文》:林薄也。即草林密集丛生,亦有大意和铺陈之义。

缚,从糸,尃声。《说文》:束也。即用绳索捆绑。绳子捆绑亦须铺开,而“缚”的结果是“束”,又是铺开的反向义。

三、写:

通过对父的溯源,我们应该理解到:父有双重含义,一是家庭责任,二是教育责任,而教育责任更重要的是通过布教和责罚的方式来实现。这也为我们描写父亲提供了更好的思路:父爱如山,这是对父母之爱的形容,但更重要的是父亲的教育责任。

酒(节选)

文 / 贾平凹

老人显得很瘦,那双曾患过白内障的眼睛,越发比先前滞呆。一见面,我有点慌恐,他看了看我,就放下小女儿,指着我让叫爸爸。小女儿斜头看我,怯怯地刚走到我面前,突然转身又扑到父亲的怀里,父亲就笑了,说:“你瞧瞧,她真生疏了,我能不来吗?”

……

从此,我下班回来,父亲就让我和小女儿多玩一玩,说再过一些日子,他和孩子就该回去了。但是,夜里来的人很多,人一来,他就又抱了孩子到东边房子去了。这个星期天,一早起来,父亲就写了一个条子贴在门上:“今日人不在家”,要一家人到郊外的田野里去逛逛。到了田野,他拉着小女儿跑,让叫我们爸爸,妈妈。后来,他说去给孩子买些糖果,就到远远的商店去了。

好长的时候,他回来了,腰里鼓囊囊的,先掏出一包糖来,给了小女儿一把,剩下的交给我爱人,让她们到一边去玩。又让我坐下,在怀里掏着,是一瓶酒,还有一包酱羊肉。我很纳闷:父亲早已不喝酒了,又反对我喝酒,现在却怎么买了酒来?他使劲用牙启开了瓶盖,说:“平儿,我们喝些酒吧,我有话要给你说呢。你一直在瞒着我,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原本是不这么快来的,可我听人说你犯了错误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怕你没有经过事,才来看看你。报纸上的文章,我前天在街上的报栏里看到了,我觉得那没有多大的事。你太顺利了,不来几次挫折,你不会有大出息呢!当然,没事咱不寻事,出了事但不要怕事,别人怎么说,你心里要有个主见。人生是三节四节过的,哪能一直走平路?搞你们这行事,你才踏上步,你要安心当一生的事儿干了,就不要被一时的得所迷惑,也不要被一时的失所迷惘。这就是我给你说的,今日喝喝酒,把那些烦闷都解了去吧。来,你喝喝,我也要喝的。”

他先喝了一口,立即脸色彤红,皮肉抽搐着,终于咽下了,嘴便张开往外哈着气。那不能喝酒却硬要喝的表情,使我手颤着接不住他递过来的酒瓶,眼泪唰唰地流下来了。

喝了半瓶酒,然后一家人在田野里尽情地玩着,一直到天黑才回去。父亲又住了几天,他带着小女儿便回乡下去了。但那半瓶酒,我再没有喝,放在书桌上,常常看着它,从此再没有了什么烦闷,也没有从此沉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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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唠叨

“起来了,饭熟了!”

“你好好洗洗脸,胡子刮干净点儿!”

“跟人说话得和气,别直来直去的!”

……

多少年了,每天一早一晚的功夫,只要父亲在跟前,都会听到父亲不厌其烦地唠叨,一天又一天,一遍又一遍。即使不在身边的日子,只要一通电话,聊完正事之后,挂断电话之前,依然又是一番唠叨。

起初,对父亲的唠叨还胡乱应着,天长日久,那些唠叨磨得耳朵起了茧子,便渐渐地感到不耐烦,既暗笑父亲的迂腐,又对那些唠叨颇不以为然。

“知道啦!”

“说多少遍了!”

“我老大不小了,还用你说!”

……

每每听到我这些不耐烦的声音,父亲便会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

“整天记住了记住了,我看一句也记不住!”

“你几个,当大人的哪个不挂着?”

“唉……”

如今,自己也当了父亲。忽然发现,自己也不知不觉间犯了父亲的毛病。每天一早一晚,只要儿子在跟前,就忍不住唠叨几句:

“起床了,饭熟了!”

“多吃点儿,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路上要注意安全,过马路的时候左右看着点儿”

“在学校里见到老师要有礼貌,跟同学们要团结”

……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我终于明白了父亲。

父亲面前,我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念及此,心酸酸而泪潸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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