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山：为士斋诗话（五）

遠山之巔，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罗小山：为士斋诗话（五）

八十一

南雅诗社吴若海石鼓歌云。韩公喟叹少陵死。俊才作歌已无人。苏公又在百年后。篆籀蝌蚪难辨真。饱经丧乱屡兵燹。我今见之复千春。点画琳琅掣雷电。节角劲健荡风尘。逶迤纠错势盘空。蛟形龙影走踆踆。昔年长诵石鼓歌。今朝又诵石鼓文。鼓石剥蚀无完具。残泐漶漫竟何陈。疏密有致风神在。崛峍纵横骨肉匀。诘曲难读意绵密。嗟其邃古叹其淳。当时只为纪功烈。岂期万世无与伦。此石旧闻史籀作。历经考据出三秦。穆公威武逞豪俊。征伐西戎克茅津。乘胜归来尚畋猎。太史作文颂硕勋。风云翻覆四百载。上蔡公子传其神。争奈独夫行暴政。戕残天下戮万民。六经既隳儒生死。四海无人可安亲。鼎彝簋盘抛荒野。讵有至宝锁重闉。上帝垂恩神护持。此石未随九鼎沦。遗世独立远俗书。勾留百代孰为邻。汉魏晋唐宋元明。无人揣摩究何因。有清二百七十祀。敦风尚古尽里仁。钩沉故实文郁郁。掎摭古物多斌斌。尊崇碑学远俗帖。书坛宿老竞軿臻。此鼓列石尊第一。搜罗纸本老缙绅。朝野喧哗争摹写。妙承逸品味足珍。缶庐道人力强健。能得精髓意申申。方今艺匠惨经营。鼓冶笔墨费缔纶。光怪陆离来过眼。技艺斑斓惜无文。展厅市场色琳琅。康庄废亡崇蹊畛。庙廊霜雪言终夏。贱子叩巌声岭嶙。嗟哉抬眼尽萧瑟。吾从何处闻天钧。颇见奇崛矫健之气。

八十二

南雅诗社徐钰过花溪久安姚茫父故里云。只剩苍山迷旧雨。更怜枯木附新萝。能在风景中写出世事。颇佳。

八十三

滕伟明作诗干净利落。重庆棒棒军曰。
君不見嘉陵長江鋸華鎣，石頭鑿出重慶城。君不見重慶街頭棒棒軍，石磴千級走如奔。彩電冰箱圖騰柱，君家寶器一肩負，泰山壓頂汗淋漓，主人搖扇行且顧。君家高樓十二層，左旋右旋咬牙登，可憐棒棒陷肩胛，心憂價低願易桁。主人坐堂主婦呵。指揮佈置再三挪，自知卑賤敢作色，所幸毫髮無差訛。拜謝得錢如受拯，饑腸轆轆胡可等？烤鴨噴香饞涎懸，心念妻兒市一餅。身居鬧市覺淒涼，賴有方音辨同鄉，商場門外日中立，且看何人呼棒棒。

八十四

永嘉李达作诗命意能深。造句能雅。实是今世之大才。其禹廟四十韻云。九鼎皇輿建。三靈帝力匡。要荒圖物急。岳牧貢金忙。開泰除魑魅。收功作紀綱。夔皋扶日月。益稷致囷倉。昨者災頻降。黃熊罪益彰。旻天號殛羽。金簡覓多方。原陸龍蛇起。田園稼穡荒。逆行真氾濫。遷次更倉皇。木杪為巢住。雲端築窟藏。每嗟昏墊苦。久怯浪濤狂。四載乘須早。經年室並忘。新婚唯癸甲。舊績自岐梁。有子呱呱泣。滔天俋俋防。履遺無暇顧。衣薄有何妨？腓胈凋將盡。躬胝凍欲僵。偏枯留跛足。怪石棄餘糧。洚水中流柱。玄圭庶事康。蒼生魚已免。亂國項猶強。逆命苗頑叛。遺弓帝子傷。蒼梧愁泣舜。桂水咽通湘。毅魄何人繼？靈旗竟日翔。修文干羽舞。仗鉞股肱良。異類終懷德。勞謙始制剛。戈鋋從廢置。妖孽自銷亡。力戰非吾事。推誠是所長。危微心見道。勇猛志垂裳。開闢迴天地。朝宗拱廟堂。萬邦供鳥獸。九譯獻琳琅。鴂舌欣相戴。雕題喜未央。今來遺廟內。再拜故陵傍。窆石穿雖斷。梅梁撫尚香。湖光圍越絕。鳥影度秦望。偃蹇經霜柏。檀欒映雪篁。嵐漪交錯碧。屐笠探尋涼。伏臘舟車集。馨香俎豆嘗。冕旒紛颯沓。旌旆下焜煌。咫尺天威近。千年寶曆昌。華勳高北極。聖德起西羌。操耜開先代。留謨與後王。還將岣嶁碣。長立越人鄉。洵为大手笔。

八十五

李达曉起見詠馨來信有作云。吾鄉亦云大。人物亦云冗。而我歸丘園。惟以書自擁。人皆好絲麻。菅蒯肯輕重？人皆好鼎鼐。康瓠但慙悚。不足令諸公。視警而聽聳。自歎所抱陋。大本見臃腫。吾其耳聾歟？衆論徒洶洶；吾其目盲歟？文章徒種種。馮公愛我者。書來荷光寵。忽如得良醫。眼明耳不壅。醒時旣如此。夢亦繼跟踵：前歲未相識。論詩賈餘勇；自別廣陵後。神游無梏拲。接閭而連閻。常如足病尰；阻海而負山。常如袂相捧。交誼近而失。不如遠而鞏。颇得宋朝筋骨。

八十六

李达偶成云。春夜將終燈尚紅。春寒剛退未鳴蟲。瞬間此境知曾歷。亦恐前生此恨同。极得我心。幽细始是诗人之心。一味雄壮。终是装门面语。此意恨国人能知者极少。

八十七

尚佐文望天山作云。浑然绝巧奇。大朴横终古。何以号天山。未曾经鬼斧。以名命意。颇浑成。

八十八

寤堂擅为七言律诗。昔余颇厌其诗哭穷号悲。今闻将挟一美人而归。诗风遂大变。然后可喜矣。平安夜寄陳芳云。圓果香花意轉柔。關情節物未曾留。一時背忘憐吾老。兩字平安為汝求。心向煙花空倚傍。夢囬詩酒冀賡酬。迢遙此夕仍翹首。坐遣相思到得不。有时句嫌凑韵而稍生硬。

八十九

深南。寤堂友也。亦擅七律。已先挟一美人而归。可见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余欺也。过菜市口往西单云。如银月色镀觚棱。踪迹空余夜气腾。纵许百年维大梦。难成六子佐中兴。长街喋血何堪续。华表归魂尚未能。箝口莫言歌舞地。熊熊火失上元灯。诗风大抵如此。
 

九十

胡僧小巷云。夜气薄于刃。夜云沉于锁。人似街灯寥。街似蛇蜕卧。发廊门半掩。妖姬倚婀娜。偶过对一瞥。目光慵复裸。窗下亦不眠。音箱歌声堕。断续如旧识。哼之以为和。邻家一老妪。佝背若寐坐。忽闻行人来。木然直视我。颇有当代生活气息。

九十一

霍南孙无端云。池冰且莫解。杨花且莫飞。江荷且莫败。斯人尚未归。一气呵成。颇似六朝小诗。

九十二

莫雨笙夜闻秋雨云。细泛浮沤水。微生落木音。此联真得孤寂。

九十三

雪泥萍踪归来辞云。唤到眼前看。郎颜讵非故。痛煞皱纹深。半宵抚不去。每读此等诗。则恨女子多情。男人薄情。

九十四

萧檀山行绝句云。奇峰多少不知名。此句颇佳。

九十五

沈利斌车上遐思云。虽幸公交一座同。可怜无计姓名通。卿将何去何时下。我住钱塘东复东。写出闷骚形象。

九十六

徐顺元鹅峰山脚祖屋被山依涧风色殊佳屋侧小半片地荒来久矣唯多草莽前年移数幼竹于此不意成活今已颇有成云。甲刃未消成十万。两三窗外养风烟。一竿待斫一篙后。去领湖山面目全。徐君诗颇有宋人趣味。

九十七

罗金龙老竹云。劲节凌云志已酬。依然风雨不曾休。莫言此后无消息。尚有新材未出头。能想到他人想不到。便可读。老干又何妨。多少拟古者。句子尚不通。便聚其群。关其门。谓门外皆是碌碌俗子。令人笑死。

九十八

曾入龙绝句云。一刹春风生。一刹春风止。千树花纷纷。有只蝴蝶死。颇有诗心。

九十九

龙帝天即事云。偶然购货晚归家。妻怨橘酸梨带疤。择物何须严若此。圣犹有过璧犹瑕。而余论诗素宽以待己。严以律人。使二人相遇。余当为龙君所笑矣。
 

《为士斋诗话第一卷》

罗伟：为士斋记

罗小山：为士斋诗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