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诸陵的盛况

唐代帝陵是在唐代290年间陆续建成的,距今最早的已有1364年,最晚的也将近1100年。在1000多年的历史岁月中,唐代帝陵经历了由盛到衰的转变。大体说来,唐代是唐陵最辉煌的时期,唐亡以后唐陵遭受了很大的破坏,宋元明清诸代虽有所保护,但仍在继续破坏之中,直到本世纪五十年代以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唐代帝王对本朝陵寝十分重视。一方面,每当“先帝”去世,嗣君都要尽力于山陵之事,以表达孝心。不仅为其修建宏丽的地下宫殿,营造雄伟的地面建筑,而且为其树立精美的石刻,大张旗鼓地实行厚葬①。另一方面,也非常注意对其祖先陵寝的保护和管理,使唐陵呈现出一派空前繁荣的景象。  

唐代帝王对关中诸陵的管理主要是通过诸陵署来实现的。唐初诸陵署各设陵令一人,正五品上;丞一人,从七品下;录事一人;又设陵户若干。“陵令掌先帝山陵率户守卫之事,丞为之贰,凡朔望、元正、冬至、寒食皆修享于诸陵”②。天宝十三载(754),改陵署为陵台,改陵署令为陵台令,各升一阶。为了确保陵寝的安全,唐朝的统治者还特令在陵前驻札军队:“凡诸陵皆置留守,领甲士与陵令日知巡警”③。从《宣室志》卷3的有关记载来看,内城常有数百名甲士持戈戟,列旗帜,环卫甚严。惊夜之兵也达数百人之多。

为了供奉诸陵,唐代曾多次对关中诸县的地位和辖区进行过调整。文明元年(684)八月十五日,以乾陵置奉天县,隶京兆府④。开元四年(716)十月二十八日,改同州蒲城县为奉先县,以奉桥陵。开元十七年(729),唐玄宗拜五陵,下诏:“献陵、定陵官吏并管陵县官,各别加一阶,陵户并从放良,终身洒扫陵寝。仍每陵侧近取百姓六乡,以供陵寝,永勿徭役。”⑤同年,升奉先县为赤县,以奉陵寝。广德元年(763),升礼泉县为赤县;兴元元年(784)升奉天县为赤县;贞元四年(788)升富平县、三原县为赤县以奉陵寝。元和元年(806)六月,以奉先县神泉乡、栎阳县大泽乡、美原县义林乡、族义乡并隶富平县以奉丰陵。元和十五年(820)四月,以美原县龙原乡、栎阳县万年乡隶奉先,以奉景陵。长庆四年(824)五月,以富平县丰水乡、华州下邽县翟公乡、同州澄城县抚道乡、白水县会宾乡并隶奉先县以奉光陵。开成五年(840)六月,割三原县仁化乡,充奉章陵。会昌元年(841)七月,割高陵县表平乡以奉庄陵⑥。  

为了表示对陵寝的重视,唐太宗、高宗、玄宗和唐懿宗都曾亲自拜谒过关中唐陵。太宗贞观十三年(639)正月一日拜献陵,高宗永徽六年(655)正月一日拜昭陵,玄宗开元十七年十一月十日拜桥陵,十二日拜定陵,十六日拜乾陵。对此,《唐会要》和《册府元龟》都有详细的记载。懿宗拜陵之事,《唐会要》不载。《会要》称:“自开元十七年后无亲谒陵事”。但《资治通鉴》卷250载:懿宗咸通四年(863)“二月,甲午朔,上历拜十六陵。”《新唐书》卷9《懿宗本纪》也有类似的记载。说明懿宗也曾拜谒关中诸陵。

献陵
昭陵

除了皇帝亲自拜陵,还规定了公卿巡陵的制度:“春则扫除枯朽,秋则芟剃繁芜。扫除者,当发生之时,欲使茂盛也;芟剃者,当秋杀之时,除去拥蔽,且虑火灾也。”⑦《唐会要》卷20《公卿巡陵》条载:唐太宗贞观年间以春秋仲月,命使巡陵。高宗显庆五年二月二十四日,“以每年二月太常卿少卿分行二陵,事重人轻,文又不备,卤簿威仪有缺,乃诏三公行事,太常卿少卿为副,太常造卤簿,事毕,则纳于本司,仍著于令。”武则天统治时期,每年四季之月及忌日降诞日遣使往诸陵起居。玄宗开元年间(713—741),每年春秋二时,差公卿各一人,奉礼郎一人,右校署令一人,巡谒诸陵。天宝时(742—755)停奉礼郎、右校署令、公卿至陵所,以县官和陵官摄其事。穆宗长庆元年六月二十七日,准吏部奏,公卿拜陵,通取尚书省及四品以上清望官、中书省及诸司五品以上清望官及京兆少尹充。  

为了真正做到“事死如生”,当时还制定了向陵寝进献礼物的制度。马端临在《文献通考》卷125中说:“唐凡园陵之制,皇祖以上至太祖陵皆朔望上食,元日、冬至、寒食、伏腊礼各一祭,皇考陵朔望及节祭而日进食,又荐新于诸陵,其物五十有六品。”唐初仪注:品物时新,将堪供进之时,所司先进太常,令尚食相知简择。永徽二年(651)规定献、昭二陵,每朔望上食,冬夏至、伏腊、清明社节等日,亦准朔望上食。武则天时,诸陵每日奠祭。开元二十三年(735)四月规定献、昭、乾、定、桥、恭六陵朔望上食,岁冬至寒食日,各设一祭;桥陵除此日外,仍每日进半口羊食。元和十五年(820)五月,殿中省奏:“尚食局供景陵千味食,数内鱼肉委食,味皆肥鲜,掩埋之后,熏蒸颇极。今请移鱼肉食于下宫,以时进饷,仍令尚药局据数以香药代之”。“敕脯醢猪犊肉等,皆宜以香药代。其酒依旧供”⑧。 

昭陵

此外,唐朝的统治者还十分注意唐陵的绿化,不仅不许在陵园内樵采,而且规定每年都要在陵园中栽植松柏,以保护陵园中的生态环境。为此,有些皇帝还专门颁发过敕文。如会昌二年(842)四月二十三日敕:“诸陵柏栽,今后每至岁首,委有司于正月、二月、七月、八月四个月内,择动土便利之日,先下奉陵诸县,分明榜示百姓,至时与设法栽植,毕日县司与守茔便同检点,据数牒报,典折本户税钱。”⑨当年唐陵中松柏极多,看上去郁郁苍苍,故而时人又把唐陵称作“柏城”。  

由于唐代帝王非常重视陵寝的修建和保护,当时关中诸陵显得都很壮观。杜甫在《重经昭陵》诗中写道:“草昧英雄起,讴歌历数归。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翼亮贞文德,丕承戢武威。圣图天广大,宗祀日光辉。陵寝盘空曲,熊罴守翠微。再窥松柏路,还见五云飞。”由此可见昭陵之一斑。《宣室志》卷3载:“清河张诜,贞元中以前王屋令调于有司。忽梦一中使来,诜即具簪笏迎之。谓诜曰:'有诏召君,可偕去。’诜惊喜,且以为上将用我。既命驾,与中使俱出,见门外有吏卒十余为驱殿者。诜益喜,遂出开远门西望而去。其道左有吏甚多,咸再拜于前。过二百里至一城,舆马人物喧喧然阗咽于路,槐影四矗,烟幕迤逦。城之西北数里又有一城。城外有被甲者数百,罗立门之左右,执戈戟,列幡帜,环卫甚严,若王者居。既至门,中使命诜下马,诜即整巾笏。既而中使引入门。其城内檐宇栉比,兵士甚多;又见宫阙台阁,既峻且丽。又至一门,中使引入门内,百余人具笏组列于庭,仪甚严肃。又有一殿岿然,琼玉华耀,真天于正殿。殿左右有武士数十,具甲倚剑,立殿上,有朱紫中使甚多。见一人峨冠被衮龙衣,凭玉几而坐其殿之东宇。又有一冠裳者,貌若妇人,亦据玉几,在殿之西宇。有宫嫔数十列于前。中使谓诜曰:'上在东宇,可前谒。’即趋至东宇前再拜。有朱衣中使立于殿之前轩。宣曰:'卿今宜促治吾宫庭事,无使有不如法者。’诜又再拜舞蹈。既而中使又引至西宇下,其仪度如东宇。既拜,中使遂引出门。诜悸且甚,因谓之曰:'某久处外藩,未得见天子。向者朝对,无乃不合于礼乎?’使笑日:'吾君宽,固无惧尔。’言毕东望,有兵士数百驰来。中使谓诜曰:'此惊夜之兵也。子疾去,无犯严禁。’即呼吏命驾,惶惑之际而寤,窃疑其梦,不敢语于人。后数日,诜拜乾陵令。及至,凡所经历尽符所梦。又,太后祔葬,诜所梦东宇殿下峨冠被衮龙衣者,乃高宗也。其殿西宇下冠衣貌如妇人者,乃天后也。后数月,因至长安,与其友数辈会宿,具话其事。有以历代圣贤图示诜者,高宗天后,果梦中所见也。”这里讲张诜前往乾陵的所见所闻是梦中的经历,但既然张诜拜乾陵令后“凡所经历尽符所梦”,则当时乾陵的实际情况确实如此。张诜出任乾陵令是在唐德宗贞元年间(785—804),距唐高宗葬入乾陵已过了100多年。100多年以后的乾陵尚且如此,新建的陵寝就可想而知了。  

此外,陵寝若有损坏,也能及时予以修理。如宝应二年(763)吐蕃侵犯京师,焚毁建陵寝室。事后统治者即令重修寝殿。建中二年(781)二月,“复肃宗神座于寝宫。”⑩唐德宗贞元十四年(798),宗正寺奏:“诸陵宫寝宇摧坏。”唐德宗即下令对献、昭、乾、定、桥、泰、建、元等八陵进行了扩建和修葺。贞元十四年正月诏曰:“八陵宫寝,久要修葺,此缘非便,未及兴工,宜令宗正寺与所司即计料依所择日速修理。”⑾不久,“遣右谏议大夫子章事崔损充修八陵使,及所司计料,献、昭、乾、定、泰五陵,各造屋三百七十八间,桥陵一百四十间,元陵三十间,惟建陵不复创造,但修葺而已。所缘寝陵中帷幄床褥一事以上,并令制置,上亲阅焉。”⑿八陵的修建工程完成后,朝廷上下一片欢腾。权德舆作《代中书门下贺八陵修复毕表》说:“臣闻宗庙之享,以致吉蠲;山园之制,以极严敬。国朝祀典,尽用汉法,寝宫便殿,永奉衣冠。日往月来,久未修复。伏惟皇帝陛下继明恭己,大孝因心,丕承祖宗,对越天地,荐馨香于九庙,崇经构于八陵。庶工子来,百堵皆作,人神协吉,龟筮告犹。用成奕奕之新,实自蒸蒸之孝。行宫尽复,神御以安”⒀。  

当然,唐朝后期,社会矛盾复杂,国力衰落。在这种情况下,唐陵也出现了衰落的趋势,不仅陵寝的建筑不能与唐代前期相比,就连陵寝的安全也不能确保无虞。史载,宪宗元和十年(815)十一月十一日,“盗焚献陵寝宫、永巷”⒁。元和十一年(816)正月十八日,“盗断建陵门戟四十七竿”。这两起事件都可能与叛乱的藩镇有关。当时,吴元济据淮西造反。唐宪宗决定讨伐。吴元济即派刺客杀了宰相武元衡,焚献陵寝宫、永巷,断建陵门戟,目的与刺杀武元衡相同,都是想迫使唐宪宗放弃讨伐行动,对藩镇实行姑息政策。到唐文宗时,唐陵建筑又有损坏。太和五年(831)五月,宗正等官请修献陵、乾陵、定陵、桥陵、泰陵、建陵、元陵、崇陵、丰陵、景陵、光陵、庄陵、惠陵、昭陵。唐文宗下诏:“所修陵寝事至严重,简计崇饰,须得精实,宜令度支郎中卢商、将作少匠韦长同往诸陵子(仔)细简计,具合修与不合修处闻奏。”⒂后来到底修葺与否,史无明文记载,不得而知,很可能只是一纸空文而已。 

桥陵

黄巢起义之后,关中多次沦为战场。关中唐陵每况愈下,不断遭到破坏,甚至发生了毁坏地宫的事件。唐昭宗天复二年(902)“二月已亥(二十二日),盗发简陵”⒃。简陵是唐懿宗的陵墓,建成于唐僖宗乾符元年(874)二月,不到三十年光景就被发掘,说明唐王朝已无力保护陵寝了。简陵是关中十八陵中第一个被盗掘的陵墓,也是唐代唯一被盗的一座帝王陵墓。唐昭宗天祐元年(904),朱温毁坏长安城,胁迫唐昭宗迁都洛阳,关中地区到处是一片残破的景象。哀帝天祐二年(905)正月十八日,又发生了“盗焚乾陵下宫”的事件⒄。此时唐王朝已完全控制在朱温手中,危在旦夕,自然不能修复陵寝了。

注:

① 唐昭宗为朱温所挟,哀帝是亡国之君,丧葬情况例外。

② 《大唐六典》卷一四《太常寺》。

③ 《文献通考》卷一二五《王礼》二十。

④ 《唐会要》卷七○《州县改置》上。

⑤ 《唐大诏令集》卷七七《谒五陵赦》;《唐会要》卷二○《亲谒陵》条所载略同。

⑥ 《册府元龟》卷三○《帝王部·奉先》三。《唐会要》卷七○《州县分望道》。

⑦ 《唐会要》卷20《公卿巡陵》。

⑧ 《唐会要》卷二一《缘陵礼物》。

⑨ 《唐会要》卷二一《诸陵杂录》。

⑩ 《册府元龟》卷三○《帝王部·奉先》三。

⑾ 《册府元龟》卷三○《帝王部·奉先》三。

⑿ 《唐会要》卷二○《陵议》。

⒀ 《全唐文》卷四八四《代中书门下贺八陵修复毕表》。

⒁ 《旧唐书》卷一五《宪宗纪》。

⒂ 《册府元龟》卷三○《帝王部·奉先三》。

⒃ 《新唐书》卷一○《昭宗纪》。

⒄ 《新唐书》卷一○《哀帝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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