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存在
-----对卡夫卡《饥饿艺术家》的解读
文/李莉
《饥饿艺术家》创作于一九二二年,卡夫卡在其临终前两个月作做出最后修改;这是一部论者甚多,歧义甚众的象征性作品。卡夫卡以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展现了一个艺术家的生存境遇和人生的荒诞。小说故事简单且通俗易读,但阅读之后留给读者的却是无尽的思索。
饥饿艺术家为了纯粹的饥饿艺术而献出了生命,然而却没有人真正欣赏这种艺术。他的观众只是在欣赏他的表演才艺;在观众眼里,他的饥饿表演无异于马戏团的表演。这让艺术家痛苦莫明,因为“除了他自己以外,即使行家也没有人知道,饥饿表演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这实在是世界上最轻而易举的事了” 。
几年以后,饥饿表演为人们所厌弃了。为了重振饥饿艺术,可怜的艺术家受聘于马戏团,不得不开始了与兽类为伍的表演。可是没有人愿意在他面前住足观赏,就连管事的也懒得为他换牌记数了。整个演出期间,谁也没有想起这位可怜的艺术家,更无人知道他到底饿了多少天。直到表演结束的日子,管事才发现已经奄奄一息的艺术家。饥饿艺术家的临终遗言既充满矛盾而又耐人寻味,卡夫卡写到:
“我一直在希望你们能赞赏我的饥饿表演,”饥饿艺术家说。
“我们也是赞赏的,”管事迁就地回答说。
“但你们不应该赞赏,”......“因为我只能挨饿,我没有别的办法。”饥饿艺术家说。
“你到底为什么没有别的办法呢?”管事说。......
“因为我找不到适合自己口味的食物。假如我找到这样的食物,请相信,我不会这样惊动视听,并像你和大家一样,吃得饱饱的。”
这是他最后的几句话,但在他那瞳孔已经扩散的眼睛里,流露着虽然不在是骄傲却仍然是坚定的信念:他要继续饿下去。
小说以饥饿艺术家被草草埋葬而告终,而阅读后给读者带来的震撼却还萦绕心间。卡夫卡通过这篇小说究竟要表现什么呢?加缪说:“卡夫卡的世界实际上是一个不可言说的世界,人满怀着痛苦鼓足勇气在澡盆里钓鱼,并且知道什么也钓不上来。” 这是一种绝望,更是一种无人理解的孤独。以下从萨特存在主义的相关理论出发来进一步分析《饥饿艺术家》,来证明其“孤独的存在”。
第一,“存在先于本质” 。先有“饥饿艺术”的存在,然后才有饥饿艺术家精神本质的体现。《饥饿艺术家》开篇第一句就是“近几十年来,人们对饥饿表演的兴趣大为淡薄了”,接下来又是两句“从前自行举办这类名堂的大型表演收入是相当可观的,今天则完全不可能了。那是另一种时代。”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饥饿艺术”的现状描述清楚了。昨天,今天,明天是那么不同,时间决定了人的命运。由此,饥饿艺术家孤独的精神本质,也凸显出来了。无论是在饥饿艺术受欢迎的阶段还是被人遗弃的时候,艺术家感到的除了不被理解就是无尽的孤独。第一阶段是饥饿表演还很火爆的时候,人们对他还比较感兴趣。但与此同时,人们并不真正了解饥饿的艺术家,这种隔阂注定了艺术家的孤独。“至于成年人来看他,不过是取个乐,赶个时髦而已”;那些看守们不了解艺术家的理想;经理只是把他作为赚钱的工具,没有同情,只有侮辱;而“有幸被选中侍候饥饿艺术家而喜气洋洋”的两位年轻女士对饥饿艺术家实际上只有一种厌恶感。“他的身子的全部重量(虽然非常轻)都落在其中一个女士身上,她气喘吁吁,四顾求援(真想不到这件光荣的差事竟是这样的),她先是尽量伸长脖子,这样至少可以使艺术家碰不到她的花容……”第二阶段饥饿艺术家的处境则更可悲。饥饿表演已经不再流行,他只有供职于一个马戏团。人们连原有的关注也不再给他,本就孤独的他连表面的繁华也不再拥有,这时的孤独是双重的孤独。也正是有了不同阶段的不同境遇饥饿艺术家的孤独被彰显的更加淋漓尽致。按照萨特存在主义观点,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认为,只有在这样的“存在”中,才能显示出饥饿艺术家最核心的本质来,也才能论定其与众不同的“孤独”本质。
第二,“人人都是生而自由的,人人都可以进行自由选择” 。虽然饥饿艺术家没有获得大家的理解,但他仍有选择以什么心态来面对这件事实的自由。作为一个不被世人理解,甚至可以说已被众人抛弃的艺术家来说,这无疑是最不自由的境地了,但他仍然可以选择怎样去面对。正如文章的结尾,他选择了“死”,选择了永远离开这个人世。然而,必须切记,自由选择是要担当相应的责任的,这种责任没有任何人可以为当事者承担。饥饿艺术家从一开始为了“饥饿艺术”就选择了孤独---因为无人能真正欣赏他及其艺术。当然,你也可以说,他的孤独是注定的,因为如此纯粹的艺术在尘世中是不可能找到知音的。前期---当饥饿艺术还处于辉煌阶段的时候,“……这位艺术家甚至连椅子都不屑去坐,只是席地坐在铺在笼子里的干草上,时而有礼貌地向大家点头致意,时而强作笑容回答大家的问题。他还把胳臂伸出栅栏,让人亲手摸一摸,看他多么消瘦,而后却又完全陷入沉思,对谁也不去理会,连对他来说如此重要的钟鸣(笼子里的唯一陈设就是时钟)他也充耳不闻,而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出神,双眼几乎紧闭……”
面对观众的不理解,他选择了沉默,同时也选择了顺从,于沉默中顺从。或许这就是他的悲哀,明明知道不可能获得别人的理解,既不能反抗也不能完全的顺从,只能选择默默地忍受蚀心的孤独。后期,也即是第二阶段,艺术家去了马戏团,也可以说是艺术家为了自己的艺术选择了马戏团。他自己应该明白,无论到那里他的饥饿艺术也不可能找到使他满意的观众,“只有他自己才是对他能够如此忍饥耐饿感到百分之百满意的观众”。选择马戏团就等于选择了侵入骨髓的孤独,“那一次又一次涌来的观众,就其本意而言,大多数无例外地是专门来看兽畜的”,“ 自然是一个小小的障碍,一个变得越来越小的障碍。在现今的时代居然有人愿意为一个饥饿艺术家耗费注意力,对于这种怪事人们已经习以为常,而这种见怪不怪的态度也就是对饥饿艺术家的命运的宣判。让他去就其所能进行饥饿表演吧,他也已经那样做了,但是他无从得救了,人们从他身旁扬长而过,不屑一顾”。没有人给他应有的关注,也没人想过应该给他关注,于是他只能选择死亡。饥饿艺术家既然选择了“饥饿艺术”,那么选择“死亡”也是在所难免的。与“自由选择”相伴的,并不一定是轻松愉快,而往往是严峻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