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遥想冬宫

青年大提琴演奏家徐暄涵与乐团合作柴科夫斯基《洛可可主题变奏曲》 (蔡晴/摄)

七月沪上,溽暑蒸人。当此盛夏时节,指挥家张艺与上海爱乐乐团呈现了一套别致的交响乐演出曲目,为夏日的申城带来一缕清凉。7月17日,上海爱乐乐团在上海音乐学院歌剧院举行音乐季闭幕式,由乐团总监张艺指挥演出了三部俄罗斯作品,包括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隐城基捷日与费芙罗尼亚姑娘的传奇》组曲、柴科夫斯基的《洛可可主题变奏曲》与肖斯塔科维奇《第十一交响曲“1905”》。

《隐城》组曲的音乐来自作曲家的同名歌剧,张艺充分调动了乐团的色彩性,第一段表现“大自然的赞美诗”回环往复的主题,各声部间有序合作,发声整齐,也并不缺少抒情有致的乐句照拂。第三段如《天方夜谭》般的对海的描写,表现得斑斓而平衡。担任乐团首席的法国小提琴演奏家纪尧姆的几段独奏充分表现了他的色彩品味。

青年大提琴家徐暄涵演绎“洛可可”,演奏感觉较上次聆听又有了长足的进步:脱离了学生腔调,不再单纯以技巧准确与音乐质朴吸引人,而逐渐向有想法、有处理的成熟演奏家迈进。这版“洛可可”处理得清婉动人,音乐方向性与音色上取得了很好的平衡。同时,主题刻画上也较为节制,直至句尾,贯穿全曲的力量才完全释放,乐句完整流畅,声音始终保持着歌唱性。华彩部分的可贵之处在于能将琴音拉透而充分共鸣,在保持音色的同时将大幅度的快速渐强渐弱表达得充分、准确。变奏快速的十六分音符段落,她能稳重地将声音收束干净,几处慢板弱奏时采用的小分弓处理亦十分精到。尤其在弱奏的顶点却采用打开的分弓,弓尖准确游走于弦上的控制力造出迷人的音色,是演绎十分动人的时刻。

下半场的“肖十一”描写的是俄罗斯革命的先声——冬宫广场的无情屠杀,演奏时长近一小时,作品声色俱厉,国内亦很少演奏,而本场呈现的风格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老肖”演绎的多样方式。之前也谈过演奏中形似与神似的问题,“风格纯正”和“内涵深邃”并不总是相伴共生的。对于“老肖”的处理,一种方式是追求声音的粗粝、乐句的紧凑,从而取得所谓“俄派”的风格效果。还有一种是从作品内部诠释,更加强调均衡。本场闭幕演出中,张艺的处理正是来自于作品内部而外化至音乐细节。

第一乐章一上来的声音便吸引了笔者:
开头竖琴与加弱音器弦乐弱奏的发音与平衡皆十分出色,弦乐分声部后的细微平衡能直接被感知。其后的处理一如张艺以往的风格,注重结构感且能将音色清晰分层。第二乐章长驱直入的贯穿性极好,许多地方乐句感与分寸把握得较为精准,新的主题进入时甚至能收获“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效果。第四乐章中段有一处弦乐织体作翻滚的伴奏,而木管奏出宽放的旋律,二者力度标记对等,指挥此处的处理显然是突出旋律,取得真正音响的平衡。其后又反其道而行,以木管奏织体,弦乐与竖琴、木琴奏旋律。“老肖”许多配器都喜用木琴之冷静而坚实的音色,张艺在奏旋律的声部中也着意突出木琴的声音,一招一式间体现出对作品的精细诠释。

演奏中如此精细化的处理还有很多,这些细节呈现无疑是指挥家匠心独运、反复排练达到的效果。面对这些细节,指挥在现场却又不落言筌,给予乐手充分发挥的空间。指挥在动作上并不力图将乐队时刻掌握在手中,而是在关键时刻做出提示,对于一些独奏段落(如“洛可可”中的圆号独奏),尽量少打或不打拍子,藉以达到音乐的自然化。上海爱乐乐团也不负众望,各声部的完成度与平衡皆恰切,中提琴声部在这场音乐会的曲目中演奏了大量的旋律片段,张艺在结尾专门请这一个声部起立致意。小号首席陈光的几段独奏也为演出添彩不少。

返场的演出有些出乎意料,当张艺介绍要返场一首舞曲时,笔者习惯性地以为会演出著名的肖斯塔科维奇爵士组曲中的《第二圆舞曲》,未成想竟选了一首“老肖”配器的施特劳斯《火车波尔卡》,听众惊喜之余报以热烈的掌声。

张艺对于冷僻作品、珍稀录音兴趣浓厚,他将这些稀见曲目与诠释方法应用到他的演出曲目与表演中,也因此备受乐迷爱戴,我们的音乐生活中也的确需要这样的“新声”。这个音乐季上海爱乐乐团也完成了诸多如“布鲁克纳全集”与委约新制等系列演出的壮举,从音乐季开幕马勒《第二交响曲》的神圣复活,到当晚肖斯塔科维奇《第十一交响曲》的慷慨壮烈,张艺与上海爱乐收获了丰硕的一个音乐季。

文 | 张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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