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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的西边有一个小庄,小庄小得只住着一户人家,村人都叫它枣树坟。村民依山而居,那山像一条鲤鱼,头东尾西,枣树坟就座落于鱼尾处。小山墚下有一排窑洞,大都废弃了,许是早年住过不少人。但从我记事起这个小庄只有一户人家,宽宽阔阔的院落,院里一字排开三孔窑洞。座北面南,中间的主屋木制楼板,雕花门窗,古色古香。小院的西墙根两棵桃树一棵杏树,院墙上爬满枝繁叶茂的葡萄藤。院外杂植着各种树木,一棵合抱之粗的老槐树下,一张小石桌,几只石凳,不远处有一舂米的石臼。村民上工或放工经过小庄,大都要在那里歇歇脚,三五成群坐在槐树下的小石凳子上,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永远是说不完的话题。小院窑脑上长着茂密的枣树。枣树大都是野生的灌木状生长,一棵挨一棵,一丛连一丛,像是在堰头上筑起一堵密匝匝的枣树墙。小庄的名字许是就缘于此吧。春天,小庄院里院外的果树相继盛开,最先报春的是那棵老杏树,它抖起密密匝匝的花骨朵,在寒风中绽出淡紫色的小花,紧接着小庄的桃花梨花也争先恐后地开放了。最后开放的是那枣树,小米粒似的黄花在微风的吹拂下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小院的地面像下了一场黄色的小雪。小院外东面的堰头上,供奉着山神。离地面一人多高的地方,几块石头搭建成一个神龛。小时候,每年的大年初一,父亲总要领着我到那里烧香磕头。去时父亲用一把镰刀先把山神庙四周的枣刺杂草清理干净,然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写有“山神老爷之神位"的牌位贴在神龛里。放上贡品,烧上香,跪在地上,口里念念有词“山神老爷,请管好您老的狗……”。在父亲的心目中狼是山神家里的狗,给他上贡烧香,他就会看管好自家的狗,那狗就不会吃村民的牲畜了,更不会伤害孩子了。父亲烧香时总不忘也让我跪在地上磕三个头。那时我年龄尚小,心里总怨恨山神太不地道,自家的狗为什么不严加看管,常放出来干伤天害理的事。那些年,野狼叼走猪羊时常发生,还发生过野狼伤人的事件。“狼来了"是村人吓唬小孩常用的话,百试不爽,正哭闹的孩子一听这话,马上会闭嘴禁声。磕完头,还要放三个鞭炮,敬献才算结束。小院的主人是本族的一位老伯,慈眉善目,手里时常握着一杆长烟袋。吸烟的时候,从兜里掏出火链和小石块,用一撮棉花放在石块上,然后用铁链击打,棉花竟燃烧起来。有时老人会用一根长长的蒿草编成的火绳盘成一个圆圈,一头点燃,让它慢慢燃烧。闲暇的时候,坐在院外的石桌旁,火绳放在脚边。那袅袅的青烟在身边盘旋升腾,不但能使老人点火吸烟,更有驱蚊灭虫的作用。有时父亲带我去那里串门,我常常坐在石凳子上,两手支着下巴看老伯吸烟。他噙着玉石烟嘴,嘴巴上的胡子一动一动的,像神话中的老爷爷。“要不,来一口。”老伯见我好奇逗我玩。“小孩子,哪敢!”这时,父亲总会接过烟袋,装上烟吸几口。父亲一生不吸烟,但不知为什么,和要好的老哥们凑一块时,总会吸几口。老伯的儿子叫荣,是老伯的独生子,心灵手巧。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我们几个小伙伴总会跑到枣树庄看荣哥的风筝做好了没有。风筝用竹篾做骨架,彩纸糊好,做成蝴蝶的样子。荣的母亲,我们叫伯母,一双小脚,走路颤颤巍巍,拄着拐棍。她摇着纺车在风筝线上涂蜂蜡,这样风筝放起,线绳才不会断掉。放风筝的地方叫小方圪塔,我们那里,常把小山头称作圪塔。小方圪塔就在小村的南边,一座小山包。山包并不小,山头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四周低,中间隆起。山上长着茂密的小草,像人工草坪。许是土地贫瘠的缘故,偶尔有几处低矮的小柏树,总长不大,像人工盆景,造型怪异。“向阳花木早逢春",小方圪塔许是朝阳的缘故,每年春天,山头上的小草早早就泛出了绿意,染绿了那方土地,绿草中时不时还绽放出几朵小花,红的、粉的、紫的、白的,把山头打扮得春意盎然。初一吃了饺子,村里的小伙伴大都会跑到山头看荣哥放风筝。我们用一根高梁杆扎成一个圆圈,上面套一张纸片,再在上边捆一截燃烧的火香,香中间捆一只鞭炮,然后套在风筝绳上。风吹纸片,带着鞭炮的圆圈向空中攀升,当香燃到鞭炮时就会在空中炸响。小伙伴们在草地唤呼、跳跃、打滚。后来读朱自清的《春》,每读到关于春草的描写时,我便想起了儿时在山头疯玩的情景。记忆中,枣树坟那家人都是好人。荣哥中学毕业后,回家学了木匠,村里的农具一类的木工活大都是荣哥做的,如若谁家的家具坏了需要修理,总是有求必应。荣哥还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年腊月过了二十三,小村的人就会拿着红纸到小庄请荣哥写春联,有时除夕也不能闲着,外村人也常来写。那时我正在读小学,父亲教导我向荣哥学习,写好毛笔字,但我生性愚钝,加上不甚喜欢,直到晚年,也写不好毛笔字。六六年十年浩刧开始,学校停课,我从完小回到小村。小村还算安静,只是村头多了一座请示台。里面画的是毛主席去安源的那副画像,栩栩如生。人们早请示晚汇报,敬若神灵。听家父讲那画作也出自荣哥之手,真可惜了荣哥的才能,在农村劳累了一辈子。前几年,我从城里回老家,在镇里见到了荣哥,两鬓斑白,一脸沧桑。他的家早已搬离了枣树坟,家中老人已过世多年,梦中那鸟语花香的小庄也已不复存在了。他给我讲起和邻里发生纠纷,在村里受欺负的事,气愤难平,声音立时高了八度。我只是敷衍了几句,逃也似的离开。到家和爱人谈起这件事,爱人骂我不近人情。荣哥只不过是找我倾诉一下怨恨,并不指望我给他解决问题。实际上,我也真帮不了忙。多年来,为生计在外奔波,很少回老家。没给家乡帮过忙,愧对家乡,现在每每想起,仍愧疚不已。一切都成为过往,物非人非,只有这悠悠的旧梦还在。
作者简介: 许奎明,中学高级教师,最大的爱好是阅读。退休后几乎把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偶尔也随意写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