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小说连载)十一卷 往事如风 乡情是酒待还乡 2

城乡统筹,捍卫蓝天的行动,终于明显见效了。就是现在的冬天里,天也透出了蒙蒙的纯蓝色。时代变迁,终于淘汰了肖明山的天灶,他以前曾因为这事而精神错乱,他用乱买药乱吃药来表达自己的自由意志。而今,肖承均与他说话,他心不在焉,答非所问。他似乎想开了,但也是有所表现,那就是他喝玉米粥闷着头,平日里喝两碗,现在他能闷声喝四碗。顾桂英明白时,很知道肖明山的心结,她只要说到这一点上,他就抬起头来,嘿嘿地笑一笑。林溪不知就里,她好奇地看着两位老人,又看看肖承均,她要在他的脸上寻找到答案。

就在阳光灿烂的上午,林溪在卧室的书桌上,用笔记本打字,记录着她的方言小说,一段一段的构思着,一段一段的润色。肖承均也不怎么看书了,他和父亲一人一把椅子,长幼有序地坐着品茶。隔着茉莉花茶氤氲的香味,和蒸腾着的水汽看父亲,他在想:没有读过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的父亲,在晨兴宿昧的日子里,是否感受到了故乡云霞微月的美妙,是否感到了这大地的苍茫壮阔,这贫瘠坚韧的村庄与生命的悲凉?面对木讷的老父亲,他想到了一句诗歌:父亲 一生也没有走出田埂。

这几年,每到春节前,都是父亲帮着自己把大门和正房的春联贴上,从春联的笔迹,他能看到儿子书法的进步,也知道儿子水平的局限,他远远瞅着贴好的对联,微笑着,点点头,说:“嗯,进步不小。还是不如谁谁写的好。”每年春节后,肖承均要回去上班,是父亲骑着他的三轮车,昂首挺胸穿过街坊的目光,送儿子去赶车,那心情一定是舒畅自豪的。有时候,他给顾桂英说:“咱均儿,还能往上走。”顾桂英把这话又说给了肖承均,肖承均默默领会,父亲虽然不轻易吭声,他也不理解儿子的思想可以超越时空自由飞翔。有时他拿着儿子发表的诗歌让别人看,他知道儿子一直在往上走,而不是流浪生死。

在卧室里,林溪写了一段时间,她走出来喝茶,聊天,休息一会儿。她说,小说写作是苦差事。肖承均更是深有体会,若不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谁愿意写长篇啊。顾桂英一直还算安详的状态,自从儿子儿媳回来,她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她在看他们三人聊天,忽然想到,八仙桌前的空地上放上一张小方桌喝茶是再合适不过了。她指挥肖明山去把小方桌搬来,桌子在另一间北屋里。肖明山嘴上哼着,没动。肖承均立即起身,去把小方桌搬了过来。这是肖承均感到最幸福的时光了。一家四口在门口照进的一米阳光里,面对面聊天,品茶。阳光照着林溪的亮丽容貌,照着肖承均的坚毅的嘴唇和额头,也照着顾桂英脸上的皱纹和肖明山额上的老年斑。

粘煮(玉米粥)香油各子(油条)筲(水桶),四海子(骂人)娘花(棉花)木介(没有)心思心思(想想,考虑考虑) 栏(厕所)。和闽南话的挖—我 利—你 怡—他 鸟啊—猫 高啊—狗的。肖明山和顾桂英夫妇的零言碎语,都是地道的本地土话,林溪一方面克服困难辨识着其中的含义,一方面感受着与闽南话做着对比,也饶有兴趣。她不大说话,一直在倾听他们三人说话。肖承均有意识地说到天灶,说到了老父亲引以为豪的过往。老父亲也喜欢儿子说到这些过往,他木讷的表情里微微的愉悦流溢出来。通过聊天,林溪了解了公婆的过往,知道多少年来,儿子一直是二老的避风港。尤其是对于顾桂英来说,她一直强势,性格外露,免不了与弟弟和弟媳产生一些摩擦。当她招架不住时,就会跑到城里儿子家中避风修养。去的时候,面色苍白,神情疲惫,回来时,面带红润,精神饱满。

近几年,家里消停了很多,顾桂英老了,精力不行了,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的,家里人发现她已经明显地患了老年痴呆。这次寒假回来,晚上,她上床后,不住地叫均儿,说是再要一把椅子,等肖承均把椅子搬到她的床沿,她干脆地说,不要了。当他把椅子放回原处,她说还要椅子。肖承均忙着做饭,林溪当帮手,顾桂英要求一日三顿,顿顿吃肉丸子,还要把丸子拍碎,想不到牛肉丸子,做熟后不粘不散,肖承均就用刀切碎,还是嚼不了,无奈,他就把丸子碎片再放到蒜臼子里捣。有时,一碗粥她让儿子温了好几次,觉得凉其实只是她的错觉。

他们继续聊天的时候,顾桂英忽然想要看她的《圣经》,她从自己的里间里拿着《圣经》,走到了前出厦走廊,坐着马扎翻了好几页。肖承均终于发现,娘的书倒了。那时候,她看看窗外,看看太阳,却分不清白天黑夜早晚上。

肖承均说:“娘,你连上帝造的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怎么能认的上帝啊,认的去天堂的路啊?”她辩白说:“别说这个,我没仔细看,就看不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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