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花

如果你没去过沙漠,沙漠在你的想象中该是什么样?沙漠该是一处寂静之所,一处死亡地,伴随着虚无,伴随着孤独。

想象中,沙漠里,是绝吃不到月饼的。然而,那日,几近正午的阳光垂直洒下,我和队友蜷缩在安亚兹古堡残垣的阴影中吃着云南的火腿月饼。在我们不远处,有三个意大利老人,几天前我们曾在撒马尔罕相遇捧杯。古堡的另一头,有一个带着红色棒球帽的加拿大青年,几天前我们曾在布哈拉一同品茶。而就在目所能及的前方,还有一些小脚印,排列成行,纵横交错,显然是几只不知名的小调皮,悄悄留下了自己的足迹。绿洲将沙漠从死亡中复活,将沙漠从虚无中拯救,驻足希瓦的旅客得以驱车至此,寻找花剌子模古国的蛛丝马迹。

希瓦古城静悄悄的躺在咸海绿洲的南部边缘。步入现代之前的,中亚地区的最后一个汗国,如今也完全沦为一处旅游热点。每天上午10点开始,旅游大巴逐渐驶入古城西门外的停车场,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涌入古城,却又像是盐溶解在了水里似的,四散在古城迷宫般的甬道中。静悄悄的希瓦古城,才有了一星尘世烟火。虽已是深秋时节,午后的希瓦依然炎热。所幸的是,昔日的贵族豪宅,大多已被改建成舒适的茶室、咖啡馆。我和队友,随意钻进一处院落,目光却立即被墙壁上的希瓦织锦吸引了去。 印度的莫卧儿人是极爱花的。洁白无瑕的泰姬陵,于细处装点着繁花。柔曼的花枝,像书法般舒展,含蓄的花朵,像少女般羞涩。如若泰姬陵似一处漂浮于尘世之上的仙宫,花则成其为它的灵魂。撒马尔罕的帖木儿人是极爱花的。无论是宏伟的乌鲁伯神学院,还是静谧的沙伊静达,都以繁花装点。黄色和橙色的花朵在突厥蓝的底色上盛开,展现出与莫卧儿人不同的,富贵大方的王者之风。莫卧儿人用浅色调展现出花朵的柔美内敛,而帖木儿人以深色调将花朵调制的富丽堂皇。神学院的穹顶上繁花盘旋,似由一个虚无的核心创生出整个繁花宇宙。

希瓦人也是极爱花的。希瓦织锦就以花为主题,但却以风格化的图形抽象的展开。最典型的传统织锦,大胆的使用撞色,在黑色的背景上以粉色线条勾勒花朵,再杂以明黄镶边,色彩对比极为强烈,虽无莫卧儿之花的典雅优美,也无帖木儿之花的锦绣华丽,却展现出一种粗旷野蛮的生命力,将最直接的,无须解释的,灵动的,美的符号展现出来。

希瓦之花为何如此抽象?沙漠常被认为是死的海洋,但细心观察,认真留意,却仍有异常倔强的生命,以难以理解的形式,生存于其间。安亚兹古堡周围,漫漫黄沙里遍布着一种神奇的植物。它们高约三十至五十厘米,看似早已枯死,自顾自的矗立在沙上,没有叶片,没有花朵,被莫测的热风吹的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被折断了腰。正是这断肢透露了生的秘密,窥见其间尚未干涸的汁液,我们才能确定它们真的是活着的。太阳逐渐有些西斜,这神奇植物的身姿投影在缎面一般的沙上,展现着它那异常倔强,看似已经死亡,实则最具生命力的顽强体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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