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拾遗】让上半生抓一只蚯蚓耕地(诗六首)/田地
炊烟
从泥垒的锅台里,拔不出最重的那一缕
姑且命名为沉默
一堆堆柴火垛
围着村落,聚拢人气、流言和花事
从土语里掉落灰渣
这些火焰的虚像——
想表达什么
就表达什么。最轻的
随风散布着
小道消息。沿田埂奔跑到秋后
自画像
瞧,身上的甲胄越来越厚了
几乎听不到体内还有莲花落……
在脸上,这一条条小溪默默经过
放下了曲折、委婉和带磁性的螺丝刀
惦记着满腔淤泥,和露出来的一块块鹅卵石
月光挑剔着毛皮的轻与重
把枷锁还给了另一个他,被打上马赛克之后的
摇一摇,还能否涌动出挖掘声
撞击着骨头。抛出一副副戴着头盔的真相
曾经有一眼井,在心底
输送清水、钢筋、戒尺,即将崩溃的寂静
包公的惊堂木和信念的光线……
也曾收藏一对隐形的翅膀
不用做梦,想啥时飞就啥时候飞
慢,慢
把时间一秒一秒地过着
像旧螺丝一样,被生活一知半解
一点一点,用锈作为信封
经过了秋风郑重其事的测量
忽略不了草叶从春天伸到秋天的长度
把错字和失误一个一个修改过来
慢慢费尽心思,慢慢安静地
浪费一张张白纸,以及白纸上的信仰
那些躲在印章下,一群群卑微的真面孔
不在乎砍伐了多少棵树木
多少根深蒂固的沉思,无法还原……
把人生一分为二,不要哲学和逻辑
关注弯路,还有另辟蹊径的一部分词根
和话柄,堵塞流水上的桥洞
让上半生抓一只蚯蚓耕地
不在乎余粮、秤钩,剩余多少尘垢
下半生赶一群蜗牛缘木求鱼
不在乎雨水、阴影和愧疚(——它们到底有多重?)
除了数星星,除了数羊,除了数矛和盾
那些废弃的铁轨,数不清的枕木和路碑
到底要把这辆火车搬运到哪里……
春天的局限性
柳枝垂绿,鸟雀衔啼。初春释然
爬坡的牛羊终会下山
村口的锅底坑干涸多年
曲折百余里,这条城乡公路两侧的
局限性正得以有偿的突破:
借刚翻过河堤的
送丧的队伍。借刚掩盖黄土的野草青青
而生于沟渠的油菜花,则在巩固春天的
幸福感。听,某一滴晨露
在颤抖的麦苗上,嘤嘤嗡嗡……
四 月
一位年青的妈妈推着婴儿车经过寿衣店门口
……她们曾经被偷窥。往内心的方向
某一条道注定走到黑也走不到尽头
她的孩子从春天醒来
给小县城的死胡同送来了绿翅膀、鹦鹉舌……
另外的生活被圈阅
在拐弯处写着一个个长出蛛网的拆字
她的脸挂在了寿衣店对面
那里有一只小螃蟹还在大摇大摆地画着斑马线
她把孩子放在钢丝绳上学步
她住在了漂浮的鱼篓里面……
一位年青的妈妈推着她的孩子
经过寿衣店门口,花圈上还没有挂挽联
她的孩子将代替她站在人行道一侧
寻找善于讲故事的旁观者
在一张网里沉浮,流浪汉卷着旧报纸吹喇叭
孩子打捞她的额头
——从年青妈妈的额头
露出了时光的线索、念头和碎补丁
炼心术
他一直在磨一块鹅卵石,用流水
冲洗后的倒影。用内心的
转折和弹性。磨啊,磨啊……
钻入死胡同的舌头
已经蜷成了一卷经书
他的柔软和一根旗杆开始相互支撑
向上的台阶,折叠
通往地下室的背影:从腰窝到眉峰
胸口处座落着摇摆不定的界碑
坚持在磨一块鹅卵石。磨啊,磨啊……
他拆除一排排栅栏
他放下一堆杂念里的废墟
刚刚找到一把丢失于春天的钥匙
——被遮蔽的悬念。找到了
曾经的弯路,穿过光阴的故址
那一尊回首的雕像悄悄走出
花岗岩和聚光的舞台。在他的
心底,逐渐长成一枝三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