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的外表激荡的心

——《我们69届》（9）

读初中的时候，我们69届的都在十五六岁。这个年龄已经懵懵懂懂地开始了对异性的向往与幻想。作为过来人，我深切地体悟到，对这个年龄的孩子进行必要的引领是多么地重要，因为在这个年龄段，就多数男孩子来说，对女孩子一无所知，他们之所以会对某个女孩产生异样的感觉甚至感情，完全是一种本能，而且这一时期的“本能”有两个指向，其一是指向自己，与性、性器官有关，其二是指向异性，表现为纯洁无暇的性别吸引，与性、性器官无关。如果这个时候男女生之间产生了恋情，那一定是他们一生中最纯洁、最圣洁、最美好的感情，同时也是最脆弱、最敏感、最模糊的。

这个时期的男女生，两颗心相通、强烈地相互吸引，你无法定义那是不是爱情。也许只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而恰巧对方也喜欢自己，也许真的就是爱情的萌芽。

回顾自己的情感生活历程，多数时候我是陷入非常自卑的状态中，而这种莫名的自卑，就是从初中开始的。尽管我学习优秀，智力超群，但我并不认为女生会对我另眼相看。事实也的确如此，即使有一次我取得了全年级的总分第一，也仍然没有女生对我有特别的表示。唯一让我感到自己在女生中并非一钱不值的情况是，每次考试，我隔壁座位的一个女生总是爱抄我的答案。考试成绩公布后，她的成绩稳居中上。如果她抄了我的答案后对我流露一丝的敬佩或欣赏，我会一直让她抄下去的。但是她没有。我觉得自己很委屈，委屈的不是她的成绩上去了，而是我唯一可能换来异性喜欢的资本就这样打了水漂。她沾了我的光之后的毫无反应，我认为是对我极大的蔑视，深深伤害了我的自尊，同时，也让我感到自己在女生面前真的是一无所有了。既然这样，血性男儿当然不愿意如此窝囊。于是，每次考试我就故意先写上错误的答案，等她抄完后，我再偷偷改回来。交卷子的那一刻，我内心洋溢着一种报复后的快感。她的成绩也由中上滑到了与她的天资相适应的位置——中下。

那时我认定自己在女生眼中一无可取之处，在情感方面是一个彻底的穷光蛋。

任何问题一旦到了极致，也就有了解决的办法。既然我一无所有，我也就无牵无挂，我可以集中精力做我喜欢的事情。整个中学阶段，我都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青春期爱情、早恋、绯闻、写情书、递纸条、约会等等，统统与我无缘。女生在我眼里甚至失去了性别特征，我对她们视而不见。那个时候，学校风气还很封建、封闭，男女生本来就很少说话，很少接触。在这种情形下，我还把自己封闭起来，岂不是自绝于异性吗？

自绝于异性，是给外人的亮相，在我的内心深处，依然怀着丰富的情感憧憬那属于自己的那一道美丽风景。当然，仅仅是憧憬而已。

冷漠的外表激荡的心，外表越冷漠，内心越激荡，激荡之后就更加冷漠。

多年后，当年的女同学都说我“刘景忠傲，不理人”，有的还说，当时想跟我接近，但看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就望而却步了。对于这些时过境迁的说法，其真实性是颇值得怀疑的。如果倒退到当年，恐怕一切还会重演。在学校里，受女生瞩目的永远都是那些帅气的男孩，学习成绩的好坏是极其次要的。

就像沙漠中也会有绿洲一样，我那封闭的内心，偶尔也吹过一丝撩人的春风。

有两个女生引起了我的注目。一个是近邻，她父亲与我父亲还是一个厂的同事。由于她父亲是个科长，而我父亲只是职员，她又长得明眸皓齿，丰满动人，所以，我也只是注目而已，并没有多想什么。就像嫦娥虽然美丽动人，毕竟相隔太远，反而使人没有了希冀与骚动。

另一个女生，姓氏名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我们隔壁班的。这个女生身材苗条，两条大辫子黑油油的，瓜子脸，单眼皮，皮肤白白的，脸上稍有些雀斑，笑起来的模样很甜。记忆深刻的是她常常穿着一件军装（女兵的）上衣，在当时那个蓝黑的世界里，她于是显得与众不同。她家住在大马路，正好在我家到学校的二分之一处。这样每天放学的时候，我就可以偷偷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细长的辫子在有腰身的军装背后左右摆动。上学的时候就没那么幸运了。每天我在快到她家的时候会放慢脚步，等着她出门，有时候能遇到，有的时候遇不到。等不到她出门，往往就见到了其他同学，一见到其他同学我就没有理由在她家门口磨蹭了。

这两位女生毕业后都不知道去了何方。也许还在徐州市，反正我没有刻意打听过。太多的实例告诉我，这样的关系不见比见面更好，因为留在我脑海深处的，始终是“明眸皓齿，丰满动人”和“有腰身的军装，左右摆动的鞭子”。这记忆如此美好，何必去破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