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者朱啸虎

以“投资人的集体性自我”来审视朱啸虎,你会发现,他是个完全游离于此的“他者”。

直面他者,理解他者,悦纳他者是商业世界正向进化的必由路径,而寻找一个离经叛道的他者取得成功的逻辑,也是朱啸虎的故事的核心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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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者

其实朱啸虎上来就跟他表达了嘉许,但没得到回应。他登台揣的野心更大,演讲的时候,他用手和着语调、重音,节奏稳定地悬空拍打,犹如攥着把带刃的物件,说要联合所有嘉宾打场大仗,向大企业们赠送两千次AI面试服务,又说他是踏踏实实做研究、做产品的人,不能再让垃圾招聘产品在客户那里横行。可是这则宣言戛然而止,慷慨落地竟然无人响应,于是他脑门渗出几颗汗珠来,在灯下亮闪闪的。真是不稀奇,你说经商的,又有几个人拥有上综艺发表演说的才能呢。朱啸虎为他解围,说可以避开to B,把AI面试开放给大学生做就业培训,非常刚需,比做企服容易多了,他摇头,仍说要向朱总和投资人们sell那款产品。嘉宾齐齐灭了灯,他还是咬紧B端不松口,朱啸虎说没事,创业者就是要有这股劲,他们不投,我来投,他鞠躬,说谢谢朱总,谢谢朱总,朱啸虎说没关系,可以to B、to C一起做,来,留个微信。

你看,这就是经典的朱啸虎式表达,敏捷,直接又固执,主动留微信这招数你也在他投资张旭豪的故事里听过。如果再放些耐心在他身上,不难发现,此人奉献善意的时刻也真不少,与坊间流传的那张黑、冷、硬的脸谱相去甚远。两年前,我在某个包间遇到朱啸虎,他像一架发条拧满的意见机器,担负着整场的表态职责,面对不断抛来的各种“怎么看”,他眯缝着眼,四平八稳地分发结论,说企服项目看了很多,说AI确实在投,说某小程序不看好,产品逻辑劣币驱逐良币……筷子碗碟则在桌上撂着没动。乃至到论坛上,节目里,他也会不厌烦地予人解答喜欢哪种创业者,如何投到独角兽,下个风口在哪里。就投资人这份职业讲,时间算稀缺资源,他也常告诉别人要少花时间在平庸的项目上,可又偏偏乐于耗费如此多的精力去参与这种又低效、又模糊的问题讨论。

假设媒体能视为公器,那么商业舆论就是与经济起落密切相关的周期性资源,所以你能看到,企业家和投资人在主舞台也有窗口期。朱啸虎的本事在于,数年间他能够穿越好几个波段站在台中央,如果我具备合格的统计和绘画的才能,想必能描出一张质地均匀又高密度的“Allen Zhu show up”热图,而这种结论是有迹可循的——他坦承会试图研究并捕捉风口变化,他与滴滴、饿了么、ofo等烜赫一时的名字紧密相关,他在社交媒体上与中国最具权势的企业家抬杠拌嘴,甚至在其宣称从未涉猎的领域,也能用“鄙视区块链”推为一时一地之盛事,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朱啸虎总能出现在商业流量的入口处,再加上风险投资的买方身份,让其成为市场上所有人都绕不开的名字,他反复周旋于复杂的多方博弈并总能全身而退,因此愈发被视作一位拥有充足掌控力、带有光环的缔造者。

做投资时兴讲明得失知进退,风头占尽了就要祛魅,朱啸虎的办法是偶尔开“炮”之余,更多使用投资人的集体性话术。比如讲立场,他会说资本不是万能的,定胜负要靠创业者;论策略,一套3S原则讲了十几年,所谓大市场可扩张可防守;谈洞见,他有时说投资人最怕没有需要烧钱的企业,有时候则称需要烧很多钱的商业模式多数是伪命题;总起来说,这些行业通行的话术既不真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谈论这种问题的时候,他展现的是风险投资人这个集体里的自我,和其他人极为相似的那部分自我,也正是如此才无趣、保守,才安全。

但这决不意味着他是标准化的投资人模版,除了前述观点、表达和思考方式,如果继续罗列风投这份职业的规则或说一致性,想必能构建出完整的“投资人的集体自我”——比做事严肃低调,置于企业家身后,深入产业做研究与积累,维持与更多合作方的良好关系,寻求做更大的案子的机会……而以这个“自我”来审视朱啸虎,你会发现,他是个完全游离于此范畴之外的“他者”。他高调、锋利,不懔冲突争议,在投资执行中又十分保守、老派,某种意义上说,此人甚至拓展了投资人职业的边界,与此同时,他居然又在当下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直面他者,理解他者,悦纳他者,是充满偏见、竞争和利益争夺的商业世界正向进化的必然路径,而寻找一个行事离经叛道的他者在商业世界取得成功的逻辑,也才是朱啸虎的故事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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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来处来

先来捋捋金沙江创投(下称“GSR”)的过往,或许能稍微厘清朱啸虎的投资“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问题。从基金规模看,GSR的AUM曲线与很多基金大不相同。他们起步时间很早,创办时间是2004年,2006年公布第一期美元基金,7200万美元;2007年初公布第二期,2亿美金;2009年初第三期,3.8亿美元;2011年7月第四期,3.5亿美元;原本是个上升通道,既快且陡,募资、投资都很有效率,但随后节奏开始变化:2012年公布Opportunities IV,主投portfolio内企业,规模1.5亿美元;2015年第五期募资,规模宣称1.5亿美元,但未披露close信息;2018年的公开信息是“管理6支美元基金及2支人民币基金,合计管理规模约20亿美元”;2019年分别募了美元七期和人民币三期,据称规模分别在4亿美金和10亿人民币以上;这样算来,AUM超过25亿美元。

这里要拆解出好几个问题的线索。首先是时机,GSR创办的时间很早,契机是美元基金介入中国市场,他们比红杉、GGV、启明、北极光落地中国的时间都早,还曾一度被认为是美国老牌VC Mayfield Fund的代理人。从人员线索看,Mayfield Fund的邝伋荣(Kevin Fong)是关键人,他与伍伸俊、潘晓峰都有加拿大北电网络的工作经历,乃至后来朱啸虎跟伍伸俊结缘,也是在这家公司,当时GSR联合创办人林仁俊则干脆就常驻Mayfield硅谷的办公室。这种合作,在当时有普遍性,比如前英特尔投资部中国总监邝子平和已经在中国攒了几家基金的Gary Rieschel设立启明创投的时候,也是宣称联手西雅图VC机构Ignition Partners,类似案例也包括软银跟赛富、DCM与联想投资的合作。

但GSR不是“老钱”范儿,当时丁健喜欢强调团队的“土”,这句话怎么理解?打法上有些端倪,一个大动作就是重注LED,甚至喊出“史上最笃定LED产业风投”的口号。最初速度快,很多是押在这里,比如连续参与几轮晶能光电融资,额度都在千万美金级别,有说GSR前后下注超过1亿美金。推手正是伍伸俊,他曾担任多家由其投资的企业的董事长,并放言“大家知道拉手网有我们400万美元的投资,但是你们要知道,这(LED)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话很横,也透出后来分家的端倪——拉手网正是记在朱啸虎和林仁俊名下,被寄予厚望的案子。以至于后来伍再往易美芯光加码的时候,分歧就是个显性的问题了,伍的说法是“吵架吵了几十天”。看看时间,朱啸虎被伍伸俊带入行是2007年,投资易美芯光是2009年,很难说后辈朱啸虎当下能跟伍伸俊有哪些重大摩擦,但二人走了两条岔道是毫无疑问,更关键的是,分歧就意味着新的可能性,回头看,也正是前述基金募资节奏生变的时期。

于是拆出第二个问题,变数。从关系结构说,变数出现在伍伸俊不断重注LED之后,但真正到2016年分家,还有个不短的过程,其中的决定性因素就是朱啸虎。他入行后也交了学费,兰亭集势、百姓网、拉手网都差一口气,2012年投到滴滴是转折,后面跟着饿了么、小红书、映客、ofo,但投资有延迟效应,声势变现少说需要几年。所以直到2016年,GSR才正式完成分家,分出两支:金沙江联合、金沙江资本,潘晓峰离开后其官网还保留了信息,伍伸俊的资料则撤掉了。解决了内部问题,基金也回到正轨,投资、募资曲线又拉了起来。

这里恰好切入第三点:基金规模。与规模密切相关的正是打法,或说策略。一个起步比很多美元基金都早的老牌VC,AUM却显而易见地小,落地更晚的启明和GGV的AUM分别是43亿美元和62亿美元,即便跟后来者比,2014年创办的高榕资本,到2018年到已经设立9只基金,管理规模达到22亿美元,数字甚至大过当时已创办14年的GSR。结果的反差,一方面受分家事件影响,另一方面则跟GSR独特的投资打法密不可分。

规模小,首先就意味着团队小,据说GSR全球三个办公室的全部人员不过50-60位,而deal team常年保持十余人。一个猎头告诉我,他们总会开放某些岗位招聘,却经常又推完就没了下文,“说明还是需求不强烈”。团队小,必然面对的问题就是覆盖面相对窄,因此在sourcing上就要全体动员。2012年投资滴滴前,朱啸虎联系到程维的渠道居然是微博私信,这很能说明问题,起码对当时朱啸虎的team——如果有team的话——来说,打法是没有完整体系的,2012年的市场竞争怎么理解?这么说吧,同期经纬的人海战术已经开花了:2011年张颖从搜狐招来的王华东就投到了陌陌,一年后,朱啸虎还在自己靠微博找创始人。

此外,关于朱啸虎用名气解决sourcing问题的结论也值得推敲。仔细分析的话,名声给朱啸虎或者GSR带来的更多在于品牌和系统竞争力上,至少从结果来看,名气、豪言都不是“投得到”的关键。带来最高回报的几个案子都与其名声无关,滴滴和饿了么分别通过是微博和线下活动搭上线,而后边的映客、ofo则是由被朱啸虎招来GSR,一度一年没出案子的罗斌找回来的。至于有些案子比如小电冲着朱啸虎名气给折扣,也是个听来刻奇的故事,除了让朱啸虎备受鼓舞,并不能给基金回报数字带来多少贡献。

要审视朱啸虎的打法,一个绝佳的、容易被忽视的坐标是伍伸俊。仔细观察GSR的外部变化,大概能看到朱啸虎对伍这位前辈是在方向上悖离,行为习惯上有延续。

两人最大的悖离是对产业投资的态度,伍伸俊是不折不扣的产业基金打法,早年豪赌LED,他捋着产业链从上到下投资了晶能光电、易美芯光、太时芯光、大连三维、晶和照明以及SunSunLighting等一系列公司,并放言此后5年,其投资的8家LED公司中一定会有一家百亿级企业,“然后他可以反过来把其他7家全部收购了。”可以认为伍打的就是一鱼多吃,赌的就是“中国GE”。

不知道现实中朱与伍在产业投资的态度上分歧有多大,但朱啸虎显然是没有循着产业投,可以说他到处开花,也可以认为其并未展现延续性——即便是在投资了饿了么、滴滴这样的小巨头之后。张旭豪曾在节目里问朱啸虎,说人家都是带着team做事,我看你老是一个人,难道行业研究你也自己来么,朱啸虎说我哪儿有时间做行研,做完行研,风口早过去了,当年投映客就是看见17直播爆了,才马上要求团队铺出去找直播案子,全部看一遍。这番话算是朱啸虎重战术、轻战略的集中体现,他对“长期投资”这种堪称共识的观念的轻视程度令人惊讶,他甚至告诉媒体说自己从不看太远,只看6个月就足够,当然这也可以认为是其投资方式决定的,既然选择了赌热点、爆点的打法,就得接受万物热度都会快速退潮的客观事实,有针对性地寻退路,哪怕公开喊话“几个月见分晓”招致骂声也全然不在乎。而即便这样,在执行中,他也很少下重注,单笔过千万美金在GSR就得算相对大的手笔,而在A轮之后的轮次里,也更喜欢做跟投。

此外,再次回头仔细观察伍伸俊的行事风格的话,也能看出些微妙的东西。比如早年在伍伸俊主导时期,GSR投资打法的典型特征就是速度快,当年外界对伍伸俊的评价就是,“认准了大势,对细节关注甚少”,这评价听来有点耳熟。再看下去,你会发现伍伸俊的语言方式似曾相识,当年GSR向LED企业SunSunLighting投资1000万美金,公司创始人孙建宁的说法是“公司不怎么样,产品还没有”,而伍伸俊则在签约仪式上兴奋地向人介绍孙建宁,“他是未来的中国首富。”

3

到去处去

即便“他者”朱啸虎挑战了投资关于“长期”的传统观念,但至少从结果来说,没人能质疑其成绩。朱啸虎跟周亚辉谈过业界标杆的问题:软银投资阿里;MIH南非投资腾讯,能赚到千亿美金以上;Benchmark投Uber,账面至少赚80亿美金;高瓴投资京东,则可能赚60亿美金。后边跟着那句话是“单笔赚10亿美金还比较容易,赚50亿美金难度非常高”。有人算过,“比较容易”的10亿美金案子,朱啸虎应该有两个:滴滴、饿了么。尤其是再考虑到GSR管理规模之低,这更显得成绩可观。

朱啸虎一直宣称欣赏Benchmark的古典式VC打法,欣赏Benchmark的投资人很多,简直是个政治正确的事情;朱啸虎还喜欢谈错失今日头条,错失今日头条的VC很多,非得去谈论错失的时候,谈字节跳动也是个政治正确的事情。

这两则俗典放在朱啸虎身上再看,实则是一码事,其中隐藏着朱啸虎的投资“往何处去”的暗语。先从头条谈起,我前段时间的文章里写过一个VC错失头条的想法,暂且摘录在此:

“那份坊间流传的2013年1月的头条BP,按照时间推算正是B轮融资的文件,里面给头条的定位是下一代数字媒体,并且分析了包括蘑菇街、豆瓣、微博Qzone、人人网的属性差异。但这一页有更关键的一句话叫'足够大的市场:信息获取消费是足够大的市场,是高频、刚性的需求。领先者能达到千万DAU水平。’

问题就在于这个“千万DAU水平”,这是资方最介意的上限问题。关于B轮融资,后来也传过说包括红杉在内的机构觉得价格贵。对VC来说,贵的概念当然是相对的,评判标准就是你的上限,2020年市面上流传的数据是头条APP的DAU为1.2亿,头条系DAU超过6亿,比那份BP画的饼翻出去几百倍。所以与其说当时VC们对头条没看懂,倒不如说张一鸣和王琼当时自己就没搞懂。

所以国内大部分VC错失字节跳动根本是个没办法的事,因为严格意义上的窗口期只开了那一轮,并且所有人包括张一鸣王琼都没预见到未来,VC们并没有比其他人做出更加错误的判断。半年后红杉以10倍的价格追进去,就是个极难做出的选择了,再往后一轮,价格直接飙升到了100亿美金以上,对VC来说,门关上了。”

对朱啸虎来说,对很多VC来说,为什么字节跳动可以被当做一个政治正确的错失案例来使用,来谈论?因为这本质上不是错失,是注定投不到。投资要依赖思考,依赖判断,但对头条这个项目来说,其潜力是存在于理性思考和判断能力之外的。还是要反复强调这一点:VC错失头条B轮,其中根本不存在判断失误或错误。单单算法、技术对移动内容产品的加成都已经是个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事物,是穷尽客观因素都不能推论出来的结果,遑论后来的字节跳动的诞生与业务边界变化。

头条案例中,用理性可把控的极限是什么呢?是红杉抢进去的C轮,在产品数据全面爆发的时刻追进去。但这里的投资门槛不仅在于判断,更在于基金规模,红杉敢于下注近1亿美金追投一个估值刚刚翻了10倍的项目,因为其时AUM近千亿人民币。但对很多VC来说,1亿美金本身就是不可执行的额度。用规模去捕捉理性判断极限之外的投资机会,这正是愈发规模化的late-stage VC的核心价值。

朱啸虎对早年错过京东的口径是“京东当初是个太过于烧钱的项目”,头条呢,是王琼投完了A轮带着B轮的机会而来,对GSR而言,B轮价格并不低,更要把账算得过来才行,所以呢,其实本质都是基金规模导致的打法边界够不到。

再来看看,朱啸虎一直推崇的小规模、高效率Benchmark式打法的核心是什么。这里有两层:一是要求能够继续押中超高回报案例;第二,AUM不能太大。但概率上说,规模小和押中超级项目本身是相悖的,拉长再看,想用相悖的原则在更长的周期里持续赢下去,概率只会更小。所以从逻辑上讲,如果GSR和朱啸虎不改变打法,继续做VC规模化潮流的“他者”,那么就只能继续笃信“人”的力量胜过系统、理性,但同时,也必然会在未来继续承担错失“头条”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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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的价值

现时不少VC喜欢组织企业家培训课程,一来展现投后服务硬实力,二来用圈子解决比较重要的sourcing问题,身段不那么僵硬的,会将其做成经营项目。朱啸虎当然不僵硬,但囿于人手,他时不时会单枪匹马走进各大培训机构讲讲课,走走穴。之前闹出“不投60后”的事情,也是在这么个场合,被批评一个点是课程收费,价格还不低。但现实地说,收费本身是个无可厚非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极为务实的朱啸虎来说。当然朱啸虎不会这样描述自己,他给自己的评价叫“保守”。这个形容词用的也算诚恳,尤其是参考其投资表现来看。

朱啸虎之前曾挨过“制造to VC的庞氏骗局”的批评,他做过回应,正是在某个培训课程上,拆解过他的算账模版,在这里能看出关于“保守”的核心意义:回本。大意如下:两年回本的商业模式是庞氏骗局;1年回本可以投;6个月回本是标准;3个月回本是极好的商业模式。这里“3个月”谈的正是ofo,账估算得清清楚楚:一辆车成本200块,骑一次5毛钱,每天使用10次可得40天回本,加上维修成本,延长到60天,再加上丢失损耗,3个月回本。

但律人先律己,朱啸虎的保守是一以贯之的,不只算企业的账,他自己的账更加清楚。投资ofo的计算方式如下:校园市场是已经被证明过的市场,虽然不够大,但上限也能做到单日200万-300万单,这意味着几个亿规模的年度营收,够得到创业板上市标准。而校外市场可以视作红利,做成了,就是独角兽,做不成,基本盘就是创业板。

但对一个保守的投资人来说,比基本盘和红利市场更重要的是设置底限,朱啸虎的说法是实在不行就卖给滴滴,并对滴滴投资了ofo表示满意,说摩拜也找程维吃过饭,但自己毕竟作为早期投资人还是好说话。不过要注意的是,这番话是说在2017年年初,这个时间点很微妙,是审视朱啸虎做事风格的核心时间点。在那之前几个月,即2016年下半年,滴滴完成了对ofo的投资,那也正是朱啸虎放话“共享单车3个月内解决战斗”的时点。不论局中其他人怎么看待未来,对他来说,帮ofo引入滴滴已经是触及原本预设底限的选择了,所以“结束战斗”其实是由衷之言,要么赢,要么卖给滴滴。

随后情况急转直下,当年10月发生了滴滴空降高管南山力主ofo开通微信小程序,引发阿里介入,并最终导致ofo与滴滴决裂的事情。随后两个月内朱啸虎与戴威反目,将股份转给阿里套现走人。套现这件事被骂得很厉害,但按照投资职业伦理来说,在重重复杂的关系和责任里,选择首先为LP负责,及时离场,这是最道德的行为,也是最正确的选择。但这里要注意的是,朱啸虎及时离场的最根本原因是ofo与滴滴决裂,这是突破他心理底限的事件。所以,ofo在那之后能否与摩拜合并,以及是否还有其他退步,对朱啸虎来说根本不重要了。换句话说,朱啸虎能在ofo这个案子上全身而退,并不是因为他的判断更准确,反应更迅速,而是因为他更保守。

看来朱啸虎是不会变的,保守是他的舒适区,2019年GSR完成了最新的美元和人民币两只基金的募资,额度创了新高,从最近一年的投资情况来看,案例数量很高,但仍然是瞄准早期,小规模的快速投资。

保守可以说是朱啸虎几乎所有外在的行为基础。因为保守,所以选择了古典VC的打法不动摇,也使得他更加专注,选择出一条通畅又狭窄的车道,无视他人,一路狂奔,这甚至是其在某些时刻表现得锋利乃至粗鲁的基础。一个投资人的保守反而令其成为风险投资这块土地上的“他者”,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功,这真是刚刚过去的狂热年代留给我们最具现实主义感的、最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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