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爱的玩意变了味道

麦子将熟,渭水以南、我的关联村子有人向我“通风报信”,说“晚上有君爱的秦腔看”。其味觉,不亚于饥肠辘辘面对吊肉晃眼,不亚于久旱之壤识得甘霖之向,不亚于枯木荒草适逢唤醒万物之春。

“秦腔”于我,称之“大戏”。不仅我这样认为,故乡农庄的人们也都这么看。它几乎填满了我小时候所有回忆的罅隙:

那剧场,古徵无二,人都叫“九间厅”,神龟盖般矗立在全村中央。朗日,室外唱;雨时,室内演。其名闻遐迩,又无年馑担忧,剧团常常一来便不愿走了。

逢了不孝敬的媳妇,村上就点《妈妈走了》演;逢了如我般不好学的子女了,父母就拉着我们把《三娘教子》看;逢了家长里短难纠缠、人间正气今何在,便有《看女》、《铡美案》、《金沙滩》等古戏可参。

每每剧团将洒满红水的铡刀还与外公家,我便不解,问外公的结果,屡次得到的,都是“这是铡了陈世美的血,我娃长短别去戏楼那,那后面可挂满了人头”,千篇一律的答案。当时便听得我满身鸡皮,过后却半信半疑。

有一日剧团刚走,童心的好奇让我的腿脚谨慎地向戏楼奔去,未曾想,在一片天籁般的宁静里,我没有看到外公说的人头,而是一股股脂粉的袭人,以及有关那些鲜活花旦的记忆……

这些回忆,被故乡坍塌的戏楼,被眼前渭水以南、我的关联村临搭的陋台所稀释。一位熟悉的行内人士曾告诉我的话如鼓擂:“祖宗留的这玩意,谁稀罕哪!稍微年长的还行,那些小伙姑娘,实在是没辙了,要过一两年有辙了,都笼中鸟一样飞走,挣钱了!”

当暮色将近,戏幕拉开,台下的观众,如阴空里的寥星。其他人亦如“过一两年有辙了”的“小伙姑娘”, “笼中鸟一样飞走,挣钱了!”回忆瞬间如秋风破屋,没有一丝温度。

秦腔如此,其他何尝不是如此?

故乡山头的土被一车车不知运往何处,正如健全的人儿被肢解。农庄那些未知名的乡民的宅院被城里的“似劏房”所代替,他们如我一样回到不是自己农庄的农庄。来到的城里,如各自的心境一般,很新,新的分不清南北四季,新的找不到一丝过往的痕迹。

手里谷琦润一郎的《上海交游记》的卷儿,巧有这么一段。大约1926年,郭沫若君与田汉君说与谷君听的一段。仿佛也是说给多年后误打误撞的我听得,震耳发聩:

……借着醉意,两人都坦率地诉说了现今中国青年心中的苦恼。他们说,我们国家古老的文化,眼下由于西洋文化的传入而正遭到人们的遗弃。产业组织受到了改革,外国的资本流了进来,琼脂玉浆都让他们吸走了。中国被称为无穷尽的宝库,虽然新的富源正在为人们所开拓,但我们不仅未受到一点惠益,物价反而日益攀升,我们的生活渐渐困难起来。上海虽说是个富庶的城市,但掌握财富和权力的是外国人。于是年复一年,租界的奢靡之风波及了乡村,蠧毒着地方上的淳朴的人心。农民们耕种田地也赚不到钱,而购买欲却被刺激起来了,因此日趋贫困。我们家乡的田园日渐荒芜,农业日益衰败。究其原因,这都是外国人的行为造成的。

界世的你

我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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