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三爷和四猴子(三)
(朗读者:赵朋)
四猴子来到李家红木坊,李家红木坊正门紧闭,内外却早已是灯火通明。绕到南面的侧门,锯声、凿子声的交响中传来木头的香气。他正扒着门缝儿往里看,远处驶来的一辆汽车在李家红木坊的侧门门前停下,车上是四猴子从没见过的集装箱。从车上跳下来的司机戴着白色的线手套,神清气爽地径直来到门前,抓起门环“啪啪”敲打了几下,对里面大声说:“接货嘞,接货嘞!”门里面传来了回应的声音:“来了……”
大门吱扭扭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五六个棒小伙子。
“师傅,辛苦了。”从门里出来的小伙子说着,看起来他们都很熟悉。司机从驾驶室里拿出杯子,笑着说:“辛苦倒是不辛苦,快给我弄点儿水喝。这大冬天的,喝杯热茶真是舒服啊!”说着话,一个小伙子接了杯子,其他人打开了集装箱,四猴子一看就傻了眼——降香黄檀、檀香紫檀、花梨木……这是整整一集装箱红木。“我的妈呀,这料可金贵,得多少钱啊。打这样的家具,手可不能哆嗦……”
“哎,这位兄弟,借光,借光……”往院子里倒木料的小伙子,其中打头的提醒着四猴子:“靠靠边,靠靠边,别碰了你!”倒下三分之一的时候,有一根木料六个小伙子往倒木料的专用工具上抬着有些费劲,一个小伙子还嚷嚷呢:“这车里怎么有这么大的料啊,老板发财了!”这时候,四猴子主动加入了倒料的队伍。刚才打头的那位对四猴子说:“兄弟,你是李家的小工啊?挺勤快的嘛,丑话说头里,倒完木料分钱可没你的份儿啊!”他说完,这帮小伙子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木料倒完了,天已经大亮。
结工钱的时候,打头的那位指着四猴子对李家的人说:“别看你们家这位小工瘦啊,干活可是真有把子力气。”
“小工?”李家的人看了四猴子一眼说:“他不是你们一起的啊?”
“不是。我还以为是你们家的小工呢,你也不认识?”打头的那位笑了:“干着活儿,还来了个不认识的雷锋。”
李家的人便问:“兄弟,咱们不认识,你怎么帮上忙了呢?”
四猴子哈了哈腰说:“路过,路过,正好赶上……再说咧,我揍喜欢闻这木料的味儿。嘿嘿。”
听了四猴子的话,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北方人吧?”李家的人问。
“哦的(die),唐山的(die)。”四猴子也笑了。
回到小宾馆,小服务员看见回来的四猴子说:“这么早出去溜达去了,快吃饭吧,豆浆,蒸饭团儿。”
四猴子连忙说:“谢谢妹子,我咋感觉跟到家似的(die)。上辈子,说不定我揍是常州人。”
四猴子的话,逗得小服务员又笑起来。边笑边说道:“大哥你真幽默,你们唐山人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
四猴子心想,哪儿啊,谁跟我是的这么苦中作乐,唉,无奈啊。嘴上却说着:“哦的(die),那可呗儿!”这句话小服务员没听懂,但从四猴子回答的表达方式上知道是肯定的意思,再加上这地道的唐山口音,小服务员笑得是轻风佛柳。
吃完早餐,四猴子往楼上走,长者冲他摆手:“兄弟你过来。”四猴子转身走下楼梯到了长者的跟前,哈了哈腰说:“谢谢经理大哥啊,你们这儿的饭忒好吃!”长者拽着四猴子坐到长椅上,有点喜形于色:“只是饭好吃吗,你就慢慢品吧,兄弟,你来到常州遇到我,你算是碰对人了!”四猴子见长者这么高兴,又不知因为啥,便楞楞地看着长者。长者收住笑,一本正经地对四猴子说:“你不是来常州学艺吗,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常州最好的木匠师傅——李家红木坊的掌门人,李连奎!”
“啊?我,我这不是揍梦吧?”四猴子听了长者的话,一下子从长椅上蹦了起来,弯下腰拉起长者的手,悠着长者的胳膊有些猴头八相地说:“哎呀我的天皇二大爷,我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积了几辈子的德啊让我遇到你咧,从今天开始,你揍是我亲大哥!”
“哟哟,你轻着些好不好,我的胳膊让你悠断啦!”长者站起身来,说了声“跟我走”,便哼起了滩簧小调。四猴子在长者的后面跟着,脚底下像踩了棉花,脑袋也有着发晕的感觉,有如腾云驾雾,自己对自己神神叨叨地说着:“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这幸福来的(die)也太快咧……”
到了李家红木坊,长者带着四猴子径直进了正门的大门。早上帮着倒木料的时候,四猴子没有仔细看这个大院儿里的布局,这次进来一看,四猴子是打心里吃了一惊,并着实佩服大院主人的审美格局。这坐大院依山而建,靠北坐北朝南是有着徽派风格的一排错落有致的二层小楼,靠东是一拉溜跨度三四十米的制作厂房,山上有树,树中有路,院内有塘,塘中有亭,亭旁有竹,配以假山、小桥,颇有江南园林的特点。整个大院有两个大门,其中南开的侧面大门是出货进货的通道。先是看得一惊,这仔细一看,把四猴子看呆了:这天底下还有这么美的作坊,比我们古冶北寺公园的布局和景色好看多了。这光景,有人见长者和四猴子进得院来,便去通告了院子的主人。
迎接长者的是院子的主人李连奎。
“兄弟,给你添麻烦啦。”长者看见李连奎笑呵呵地奔了过去。
“哪里话啊老哥,你战友的老乡就是咱们的朋友,欢迎,欢迎。”李连奎边说边迎了过来。两人到了近前并没有握手,而是你拍了拍我的胳膊,我拍了拍你的手。看着两个人的热乎劲儿,四猴子有点懵:这长者跟李老板啥关系啊,他似伸非伸地送出自己的右手。这片刻,李连奎用目光上下打量了打量四猴子,握着四猴子的手,像是在握又像是在掂,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嗯,不错,是双木匠的手。”
这时候,站在一旁那位李家的人说:“哎,这不是昨天早晨帮咱们倒木料的兄弟吗?”
长者和李老板的目光都聚焦在四猴子身上。
李老板又笑着点了点头。
长者却笑着说:“哦,还有这事儿呢,故事提前发生啦?”
四猴子恭恭敬敬地哈着腰说:“赶上咧,赶上咧,看他们需要,帮个忙,帮个忙!”
在场的人听了四猴子的话,都哈哈大笑起来。
下午,四猴子就搬进了李家红木坊。临行前,四猴子收拾好了自己住的房间,坐在床上楞楞地发呆,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仿佛是大梦一场,想着自己竟然沾了素不相识的唐山老乡的光,让他愈加感觉到一个人实实在在、重情重义是多么的重要。他拿上自己的行李,下得楼来跟长者道别的一瞬间,眼泪在咧着嘴笑中流了下来。此时的四猴子像受了委屈、得到大人理解的孩子,抹了一把脸说:“我说话的表达能力忒差,揍俩字儿,谢谢咧!”
“看你,见外了不是。再说了,人这一辈子谁还不遇着个难事啊。人帮人,一挺就过去了……”长者说着把四猴子送出旅馆的大门,挥挥手说“有空儿了就过来看看我。”小服务员也跟了出来,冲着四猴子说:“大哥,挣了钱,别忘了把房费给我补上!”
四猴子也挥挥手说:“中!”
人的一生,悲也好,喜也好,亦悲亦喜一如海浪的波形。一代一代人,生也好,死也好,亦生亦死一如一茬茬的韭菜。
民间云,不声不响办大事儿。平日里不多说不少道、文文静静的小霞,跟三帮子的恋爱却是极为神速。四月初,四猴子接到小霞的来信,告诉他她和三帮子五一结婚。信,是三月底写的。接到信,四猴子乐了,妈的,这三帮子真本事啊,上学(xiao)的时候挎码子他揍神速,只要他看上的有了感觉的,用不了个三天五天的他揍能勾搭上,这大咧,改邪归正咧,这事儿还是这么快。看着看着,四猴子乐出了声儿,心想,也好,这么着二坏的老爸老妈和小霞心里也揍稳当咧。跟四猴子住一屋的“李家的人”海涛见四猴子看着信笑便问:“家有好事儿啊?”四猴子抬头说“哦的,老妹子跟一个哥们儿要结婚咧。”
乐完了四猴子又开始发愁。这一个是妹子,一个是好哥们儿,这么亲近的人结婚咧得好好打兑打兑啊,可没钱咋打兑啊。四猴子来到李家红木坊,虽然在粗活儿上一上手就得到了李家的认可,也给足了长者的面子,管吃管住一个月给35块钱,可不舍得花这俩月也就攒了50块钱。这小霞跟三帮子结婚,50块钱哪儿拿得出手啊。
四猴子发着愁,伸着脖子问海涛:““咱们倒料给人家多少钱啊?”海涛对四猴子突然问这个问题有点懵,心想,嗯,什么情况,嘴上说:“哦,没准儿啊,十块,八块的,都有。”四猴子又问:“那揍啥能多挣点儿?”海涛琢磨了琢磨说:“这个季节盖房子上房泥挣得多,一天就能挣二三十块呢。不过,这活累人,跟挑河差不多。”
海涛跟四猴子处了两个来月了,关系挺融洽,便直接问:“你了解这些是啥情况,你想干这活儿啊?”
“不……这个。”四猴子挤出点笑来说:“我揍是问问,问问。”
海涛听着四猴子的话,而且还是看完信说的,觉着里面还是有事儿,摇了摇头说:“不对,是不是家里来信,缺钱用了?”
“没,哦没……”四猴子闭着一只眼,挠了挠眼眉。
海涛笑了,说:“兄弟,别装啦。家里是不是有缺钱的事儿?”
“不是,是……”四猴子不好意思地把小霞跟三帮子结婚以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海涛听完大笑起来,指着四猴子说:“都说北方人直爽,你看你这个绕腾劲儿。不就是这点事儿吗,你看这样行不行……”海涛说着,从木制的行李箱里摸出一个栽绒的红绣包,里面是一只银手镯,海涛把手镯交到四猴子手上说:“这是我给我们那口子买的,你先给你妹子,等你有了钱,再买了给你嫂子。反正,我也没跟她说呢,本来想给她个意外惊喜,早点儿晚点儿没多大关系。”海涛说着,又将那栽绒的红绣包塞在四猴子手里,说:“发票在包里呢,想着啊,有钱了给你嫂子买个更好点儿的。”
四猴子手托着银手镯,心里百感交集,那手镯是那么的重,重得他不敢抬头看海涛。这可是人家男人攒钱给老婆买的表达心意的物件啊,我咋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过来,寄出去呢。可我要是不接,婆婆妈妈的同时,又辜负了海涛的一片心意。两个来月的时间里,虽然哥俩在一屋处的挺和睦,但是,还没到可以用人家给老婆买的礼物的份上呢。唉,这结婚揍是人生大事,我这当哥的不送点像样儿的东西,还真是说不过去……四猴子的脑袋瓜里疾速地闪着相互矛盾的念头,最后他还是下了决心:这个情儿,这个心意,好好记着吧,这可不只是一只银镯子。这时,四猴子才楞楞地说:“中,中,谢谢海涛哥,我着实好好学(xiao)手艺,挣了钱,给嫂子买只金的。”
几天的功夫,小霞接到了邮电局的包裹通知单,一看是四猴子从常州寄过来的。到了邮电局,小霞拿到的是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儿,到家小霞还没进屋,就嚷嚷着:“妈,我哥寄东西来咧。
”
“寄得啥啊?”老妈问。
“知不道呐,是个木盒子。”小霞回答着进了屋。
“那就拆开看看吧。” 看着闺女进来,小霞妈放下手里的夹纸(纳鞋底儿浆好的硬布片)问:“不会是吃的吧。”
“不会不会,这么小的木盒儿能装啥。”小霞说着拆开了木盒儿,填充的纸片儿里夹着一封信,当小霞从里面拿出栽绒的红绣包时,小霞说:“这个摸着像个镯子,肯定是我哥给我买的!”小霞打开栽绒红绣包,从里面取出一只银亮亮的镯子,高兴地说:“妈,你看我说是吧,银镯子!正是我喜欢的那种……”
“哎,还真是。”小霞妈接过镯子,仔细看了看说:“挺喜性,这哥当的,真知道妹妹稀罕啥呀。也知不道你结婚他能不能回来。”
就在老妈看镯子这空儿,小霞展开了那封信。信不长,主要是给小霞和三帮子贺喜,让她们好好照顾老妈老爸。小霞妈把镯子交给小霞,接过那封信,看着看着却老泪双流,手里捏着信说:“你说,这打小那么挑皮的孩子,咋儿越来越懂事儿咧。唉,一个人离家那么远去学徒,不容易呀……”
小霞看着手上的镯子,听了老妈的话,深深地点了点头。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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