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姑母叶嘉莹(九) 2024-08-04 06:50:51 缪钺先生1981年4月下旬,在成都召开的“杜甫研究学会第一届年会”上,叶嘉莹先生结识了神交已久的缪钺先生,当时缪先生是杜甫研究学会的会长。两位学者对于中国古典诗词的精美品质有着相同的感受与挚爱。据缪元朗先生(缪钺先生之孙)在《缪钺先生与叶嘉莹教授合作的学术观念基础》中所述:凡读过《灵谿词说》的人,可能都会知道缪钺、叶嘉莹两位先生合作的缘起。在该书《后记》中,缪先生曾说二人的初次相识是在1981 年4 月下旬成都草堂所举办的杜甫研究学会第一届年会上,“叶君少时读过我所著的《诗词散论》,深致赞赏;而我于1980 年读了在国内新出版的叶君所著《迦陵论词丛稿》,钦佩其中评赏辨析,精邃深微……因为先有这些通过互读彼此著作的了解与倾慕,所以初逢如旧识,相聚数日,交谈甚契,而我们二人论词都推尊王静安先生,尤其有针芥之合。于是,当缪先生提议合作著书时,叶先生也欣然同意了。两位古典诗词大家共同撰写了《灵谿词说》和《词学古今谈》两本论词著作,在书中纵论晚唐至晚清的名家词人及各家词论,囊括论词绝句、词话、词学论文、词体研究、词史论述、词作评赏等各个方面,成为当代两部不可多得的词学专著。叶先生曾于《灵谿词说》书成时,口占一首七绝:庄惠濠梁俞氏琴,人间难得是知音。潺湲一脉灵溪水,要共词心证古今。叶先生一直都称缪钺先生为“缪老”,充满了敬重之意。他们的合作一直持续到1995年缪老病故,长达14年之久。在此期间,两位学者多有相互赠答诗作。1981年4月,缪老获叶先生所赠《迦陵论词丛稿》,读后极为欣赏,草堂会晤以后,曾经赠诗于叶先生:相逢倾盖许知音,谭艺清斋意万寻。锦里草堂朝圣日,京华北斗望乡心。词方漱玉多英气,志慕班昭托素襟。一曲骊歌芳草远,凄凉天际又轻阴。叶先生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读过缪老的《诗词散论》,对缪老十分敬仰,返回加拿大后便赋诗酬答:稼轩空仰渊明菊,子美徒尊宋玉师。千古萧条悲异代,几人知赏得同时?纵然飘泊今将老,但得瞻依总未迟。为有风人仪范在,天涯此后足怀思。缪老接到叶先生从加拿大寄来答诗以后,又赋诗答谢,云:叶嘉莹教授归温哥华后,寄诗见怀,情词恳挚,甚可感也。赋此答谢。岂是蓬山有夙因?神交卅载遽相亲。园中嘉卉忘归日,海上沧波思远人。敢比南丰期正字,何须后世待扬云?莫伤流水韶华逝,善保高情日日新。叶嘉莹教授寄赠其所著《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赋此报之。离合神光照眼新,婆娑冬树又生春。能从西哲参微旨,不与雕龙作后尘。且喜相知濠上语,无劳独赏镜中人。百年身世千秋业,谁向斯编识苦辛?王静安《虞美人》词:“从今不复梦承恩。且自簪花坐赏镜中人。”余反用其意。余旧作《诗词散论》,其中独到之见,叶君此书中数数征引而加阐发,故有赏音之感。初识叶嘉莹教授于成都草堂,倏已半载矣。赋此见怀。一任流光逝,凄迷度夏春。忽惊秋色好,更忆草堂人。抗志千秋上,长吟七字新。少陵怀太白,永契夙心亲。我曾于1991年2月陪叶先生去成都看望缪老。当时成都的天气相当阴冷潮湿,我和叶先生在川大校园里的外宾招待所住了两个晚上,房间没有暖气,即使借来了电暖气,洗完的内衣和袜子在房间里晾了两天都没干。我们应邀去缪老家吃饭,记得缪老家在川大的一个简易砖楼里,那是我唯一见过缪老的一次。在离开川大前,我还和叶先生去拜望了《文心雕龙》研究的泰斗杨明照先生,因为杨先生家就住在外宾招待所旁边的一栋楼里。当时杨先生已是82岁高龄,但仍每天清晨都在周边快步疾走,面色红润,长髯飘于胸前,一派仙风道骨。邓广铭先生1990年11月上旬,我陪叶先生出席在上饶师专(今上饶师范学院)召开的“纪念辛弃疾诞辰850周年学术研讨会”,不想编著过《辛稼轩年谱》和《稼轩词编年笺注》的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邓广铭先生也出席了。中国的历代词人中,叶先生最是仰慕辛稼轩,终于得以见到辛词研究大家邓先生,喜悦心情可想而知。 邓先生早年就读于北京大学,曾在胡适先生指导下完成了毕业论文《陈龙川传》,遂留校任教。在学期间,他就已刊出《〈辛稼轩年谱〉及〈稼轩词疏证〉总辨正》,胡适先生、陈寅恪先生、夏承焘先生等大家均给予好评。1939年,邓先生又完成了《稼轩年谱》《稼轩词编年笺注》初稿,还编成了《辛稼轩诗文抄存》。1940年春,邓先生于昆明青云街靛花巷北大文科研究所,完成了《稼轩词编年笺注》例言。在这期间,他不仅旁听陈寅恪先生的课程,与之朝夕相处,还成了陈寅恪先生实际上的助教。邓先生于《自传》中写道:“这对我来说,收获之大确实是胜读十年书的。从陈先生的处事接物方面,我也看到了一位真正的学者的风范。”前来上饶出席“纪念辛弃疾诞辰850周年学术研讨会”的邓先生,时年83岁,身着深灰色的中山装,整洁干净,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邓先生对叶先生也是十分欣赏,所以与会期间他跟叶先生的交流应该是最多的。当时与会的中外学者共100余人,包括北京大学的袁行霈先生,武汉大学的胡国瑞先生,复旦大学的王水照先生,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曹道衡先生、刘扬忠先生、刘跃进先生,台湾淡江大学的林玫仪老师,以及日本的“中国词学研究第一人”、东北大学教授村上哲见先生等。会议期间拜谒了辛稼轩墓和故居遗址。最后两天的日程是前往福建武夷山,参观朱熹的紫阳书院,登山岩置身云海上,乘竹筏漂流九曲溪……会议日程结束后,我们在赴南昌机场途中,还登临了滕王阁。1991年,邓先生在《稼轩词编年笺注》(定本)的“增订三版题记”中,用了相当长的篇幅(第11—14页)介绍了叶先生对于“辛词研究”的建树,他写道:题记到此本已结束,然而我却还想“曲终奏雅”。从写作艺术到语词涵蕴,从隐婉到寄托,从意象到境界,都置之不论,对于一本辛词笺注来说,总是令人遗憾的极大缺陷。这原也是使我多年以来极感尴尬困窘、经常耿耿于怀的一个问题。所幸是,在近十多年内,我从各地的报刊上读到了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叶嘉莹女士(华裔)的许多篇纵论唐宋诗词的文章,其中包括了论稼轩词的许多篇。其文章议论皆浑融洒脱,恢闳开廓,曲汇旁通,而又全都在于反复阐发其主题。邓先生在文中不仅引用了缪钺先生对于叶先生的高度评价,还大段引用和推介了叶先生对于“辛词”的著述。该文的最后一段这样写道:“我对叶嘉莹教授论辛弃疾词的钞引到此为止。我希望这本笺注的读者,尽可能都亲自去阅读她的这篇原作的全文,这主要不是为了'奇文共欣赏’,而是要借此补拙著的一大缺陷,以提高和加深对稼轩作品的领悟。” 赞 (0) 相关推荐 3月□ 我的精神与面包 正 经 的 灵 魂,总 爱 瞎 说 话 我们最终都要远行, 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 --海子 1. 这几天,有个想法.或许可以找个24小时不打烊的书店,看<金瓶梅>,算深夜里蛮不一样的消磨 ... 致敬叶嘉莹先生 七律·致敬叶嘉莹先生兼和军姐 文/司马戊 韶光不解世人痴, 求得功名把命支. 敢问先生多淡泊, 孰知教授更矜持. 三千银两全抛下, 十万门徒尽入诗. 试看尘凡何为贵, 春风化雨到期颐. 2021.1 ... 叶言材:我与姑母叶嘉莹(七) 逄诵丰先生 在南开园里,我有一位可说是"忘年交"的好友--南开大学外事处原处长逄诵丰先生.逄处长是中文系张菊香老师的夫婿,也是鲁德才老师.郝世峰老师.宁宗一老师等诸位师长的挚友.他 ... 我与姑母叶嘉莹(三) 1958年秋,我的"大爷爷"叶廷乂公去世后,这样一座占地面积约2000平方米的"察院胡同老宅",陆续搬进来了一些家族以外的人. 家父叶嘉谋是叶嘉莹先生的大弟弟, ... 我与姑母叶嘉莹(十) 陈贻焮先生 在我的记忆中,叶嘉莹先生在1979年第一次回国讲学以后,与北大中文系的陈贻焮先生交往比较多.当时,叶先生还不为国内学界所知,但陈先生对叶先生既尊重又欣赏.陈先生淡泊名利,待人真诚热情,家原 ... 我与姑母叶嘉莹(八) 在那些年里,我在陪同叶嘉莹先生时,也曾拜会和结缘过不少文教界的师长名人. 李霁野先生 叶先生原是由于李霁野先生的鼎力推荐和邀请,才与南开有了近半生的缘分. 李先生年轻时曾与好友许寿裳先生.台静农先生跟 ... 我与姑母叶嘉莹(七) 逄诵丰先生 在南开园里,我有一位可说是"忘年交"的好友--南开大学外事处原处长逄诵丰先生.逄处长是中文系张菊香老师的夫婿,也是鲁德才老师.郝世峰老师.宁宗一老师等诸位师长的挚友.他 ... 我与姑母叶嘉莹(六) 郝世峰老师 郝世峰老师于我而言,可说是亦师亦友,我上大学时就经常在晚上去郝老师家喝茶聊天.毕业后,每次到天津也总会跟郝老师聊到夜深人静,聊时事,聊电影,聊奇闻怪事,聊诺查丹玛斯-- 我在南开上学的那几 ... 我与姑母叶嘉莹(五) 1979年春,叶嘉莹先生经国务院外国专家局和教育部的安排,登上了北京大学的讲堂.当年初夏又去了南开大学,从此便与南开结下了数十载的缘分. 结缘南开 1979年9月,我考入了南开大学中文系.参加高考前夕 ... 我与姑母叶嘉莹(四) 姑母叶嘉莹在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工作稳定后,将家祖父从台湾接到了加拿大.1970年10月,中国和加拿大正式建立了外交关系,姑母便萌动了寻找北京家里人的念头.但由于种种原因,姑母担心给家人添麻烦,一直不 ... 我与姑母叶嘉莹(二) 有关叶先生的文学纪录片<掬水月在手>公映后,最近看到网上有一篇文章,题为<〈掬水月在手〉导演十问:我想用空镜头抵达诗的本质>(又称<〈掬水月在手〉导演美学十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