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良平:那年徒步去北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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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曾良平,网名拜林西甫、大地栖居者。邵东县人,男,1970年7月生,一生爱好是天然,不求闻达于诸侯,痴迷于文学,赖法学以栖身。信奉白乐天所言“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视卡夫卡为终生偶像,知我罪我,庶几在焉!

那年徒步去北京

(三)

曾良平

九四年七月十三日

   
  (一)渭南

  六点多猛然惊醒。天已大亮,那些人还在酣睡,真佩服他们的入乡随俗。于是把李叫醒,决定去叩访渭南地区检察院。
  晨风冷飕飕的,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地方,七点半上班,还得等。
  太阳出来了,身子慢慢暖和了,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地委门口一群大妈在晨舞,有个小女孩跟着练,一招一式倒也像模像样。
   挨着检察院就是法院,还有渭南日报社,都在一块。
   两天没收拾了,也不知自己是幅啥尊容。
   等啊等,总算等到他们陆续来了,有好些人是骑自行车来的。
  七转八折,还找到了一个八八级的校友,很精干的一个小伙子。
  见到我们问寒嘘暖,颇为热情。我们问他这里咋样。他带点玩世不恭的口气叹息开了,人的素质太差,就拿他的顶头上司来说,是个军转干部,竟然不知“法人”为何物,只知道抓权,勾心斗角。办案子,更别提了,一年就没几个案子,政法机关内部,尽忙着扯皮了,难哪,哪有学校那么简单啊!他们那个科六七个人,上班就聊聊天,看看报。
   说曹操,曹操到,那个科长进来了,果然气势非凡,一进门就威严地扫了我们一眼,令我们不寒而栗。
   校友要忙着去开会,只好把我们送到政治处,那位处长也真厉害,把我们递过去的介绍信审视了半天,终于发现它存在一个问题,让我们面面相覻,还好,看我们是学生,没有深究。他们接着把我们介绍到研究室,主任对我们的造访似乎有点不乐意,最后勉强接受。
   采访完后,我们又去找那位校友,我们说受益非浅,他嘿嘿一笑,我们向他握手告别,他亦不再挽留。
   他的手软绵绵的。
   看来临近的法院、渭南日报也没必要去了。
   从西安到渭南,六十多公里,应该破了个人史上的徒步记录了。
   自豪吧,万事开头难,我们一定会顺利到达终点。
   一位好心的大搜把我们从渭南城里带到郊外,我们马不停蹄开始新的征程。
   到华山的小中巴车川流不息,热情的司机不断地邀请我们上车,这里离华山还有60公里,我们都已经爬过华山。对他们的热情相邀,一笑拒之。
   许是心里有气。
   我们跑到一个小饭店去吃了两个馒头,还买了几个装在包里,以备救急。
   太阳越来越晒人了,走到一个小山坡上,好好地凉快了一下。
   此时,路上的人与车越来越少,而路边的好景色却越来越吸引人。
   国道不再那么坦直宽阔,变成了高高低低,曲曲折折。
   站在一个高台上,只见下面展开一副如画的美景,夏日的绿野,层次分明,玉米为一层,接着是灌木丛,更远的是白杨树,视线的末端是沟壑纵横的高原风光......
   正当我留恋往返时,李却不见了,他与我已经拉开一段远远的距离。
  我只好赶紧追上去。

(二)翻身村
   
   中午赶到翻身村,渭南近郊的一个村庄。
   采访褚支书,这是一个逃难村演变而成,95%是土房,砖瓦房极少。
   “有事了,农民是爷。没事了,农民是孙子”
   “村办企业,富了个人,损了群众”
   “基层干部成天想的是车子和房子,毁坏了党的威信和形象,坏在基层,苦在农村”
   ......
   在采访过程中,我的瞌睡发展到了极致,几次摇摇欲坠,总算挣扎着记完了,临告别时,我象大梦初醒一般,叽里咕噜向褚支书连珠炮式的发问,让李大为吃惊,目瞪口呆。
   绕村而行的,是渭河,小黄河也,如一条黄黄的飘带,无语东流。
   这里是八百里秦川的腹地,也是历史上最不安宁的地方,土地如此肥沃,而人们的生活仍然如此艰难,这是为什么呢?想着这个宏大的问题,迈着机械式的步伐,我们雅兴全无,只是一味向前赶路。

(三) 程家乡
  

下午三时,驻扎在程家乡政府。
  值班的那位老大爷对我们深表同情,不断地劝我们喝茶,我们一连喝了两大碗凉茶,坐在大树底下的椅子上,歇凉,舒服极了。我们借此贵地,做了一番小休整,李把球鞋洗了,晾在太阳底下晒着,然后躺在那把长椅上酣然入睡。我则痛快地用清凉的自来水擦拭身子,然后坐着写信,等到这一切都忙完以后,我们还是恋栈不去,外面的太阳还是很晒人。
  这时乡政府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也不知来做什么,听人说他是一个人来的,胆子真不小。
  我们的驻扎终于得到乡政府的“高度重视”,一位办公室主任接受我们的采访。
  后来又来了一位中学教师,听了我们的“大志”,很是钦佩,也很理解我们的难处。
  到最后,他们一齐劝我们多多喝茶,倒也是,今天把前几天的茶都补啦。太阳总算有所收敛。
  养精蓄锐几个小时,该加快步伐往前赶了,听说前面一带很不安全,有小偷入室杀人,在一些山野僻静处,常有无名尸体,说得我们毛骨悚然。

(四)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
  

与路边一位老农攀谈了半晌,费劲了口舌,希望他能收留我们,哪怕帮他做苦工也行,但人家还是坚决而委婉的拒绝了,这次失败让我们陷入绝境。
  落日镕金,西边的晚霞瑰丽壮观,一望无际的渭河平原,犹如披金挂彩一般。晚风习习,原野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清香。国道旁边就是陇海铁路,不时有火车呼啸而过。
   那淡淡的月儿缓缓从东山岭上升起。
   随之而来的是略带一点恐怖的夜幕慢慢拉开。
   到处归家的小调。
   叮叮当当的驼马铃声,原上升起的屡屡夕烟,河沿上的小顽童急急往家里奔去,夕阳下荷锄而归的农人,水泥台上纳凉的人们......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我们只能悄悄地压下那一份思乡之情。
   夜幕渐渐将我们吞噬。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赶马的汉子也歇下了,家家户户的灯光亮起来了。
   我们开始歆羡那些围聚一家的人们,此刻他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而流浪天下的游子无疑是最可怜的人。
   难怪那么多的诗人写了那么多的怀乡诗: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
  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只有此时才能完全理解这些古诗词之意啊!
   那一排排耸入云天的白杨树与家乡的杨枫树多么相似。
   脚啊脚,真不知变成了一副什么模样,不敢看,也不敢去想。
   我多么想停下来,就此躺倒,什么也不管,可是脑海里冒出的却是李白的诗,一首又一首,连绵不绝。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
   须行即骑访名山......"
   星星也开始来凑热闹了,一眨一眨地,向着月宫靠近,真的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啊。
   我们的步伐越来越凌乱,醉意阑珊,东倒西歪,仿佛成了李白笔下那个逐月旳醉客,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睡到木桌子上,真舒服。
   还是向那些突突的三轮车求救吧,可人家看我们靠近,把我们当瘟疫一般甩得老远。于是不敢再去吓人,否则有可能会被人家当成拦路抢劫的。

就这样毫无知觉的走吧,走吧,“梦已经醒来,天亮就出发”。

前面突然出现一条灯龙,火车又来了,我们去赶火车吧,于是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可真赶到火车站时,什么也没有,刚刚见到的火车好像是一场梦。

也不知走了多远,到了什么地方。

找个人问一下吧,顺便补充一点水分。

那位老大妈非常慷慨的让我们喝了一个痛快。

离华县还有二十里,我的老天爷。

老大妈似乎很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这样做。确实,我也不知道。

但此刻,我们只能继续向前,别无他法。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们终于在一个工厂门前累趴下了。

迷迷糊糊中被人家喝醒。

原来是厂里治安巡逻的,问明情况后,倒也没有怪罪我们,只是强调这个厂女工居多,你们这样子,会把女工吓坏的。于是他们主动把我们领到传达室去睡。

传达室的那位大嫂善意地责怪我们太实诚了。

躺在传达室的木桌子上,竟然是一种完美的享受,那种舒适、惬意让我们很快沉入睡乡。

一夜乡心梦不成。

第二天天亮,起来继续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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