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群像

20210609 摄于深圳光明

为期三天的高考落下帷幕，我人生里的第一场高考监考，也画上句点。

几个考场轮换下来，接触了起码150名考生，十八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年轻气盛，歪头伏案，各有各的微表情。

我好奇地观望，记录下他们的考场群像。

 爱人，正向联动 

在乌泱泱的小脑袋间注意到他，是因核对准考证件时，瞥到他透明笔袋的正中央，贴着一张小一寸照片。

深蓝色背景，扎丸子头、穿深圳统一校服的女孩子，明眸善睐，咧开嘴笑。

而他，偶尔在考试间隙，视线落在笔袋上，嘴角也会上扬。

窗外的蝉鸣，此起彼伏，头顶柔和的光线洒下来，在少年身上勾勒出朦胧的边。

爱会让人变温柔、变努力、变踏实、变勇敢、变坚强，也变粗糙、变沮丧、变浮躁、变怯懦、变脆弱。——但不论如何，爱人，是改变的原动力；而爱是，最好的塑造机。

我们这一代，普遍缺乏生命教育、爱情教育、人情教育。学知识，头头是道；谈世故，讳莫如深。但爱，也是一门需要不断学习和精进的功课呀。有多少人，大学毕业乃至博士毕业了，在“爱”这门功课前，也顺利毕业了呢。

此后经年，他还会不会记得，那年盛夏，交上的那份考卷里，也有一张小小照片的功劳；蝉鸣声里，藏着好多年少才有的悸动与心跳？

 礼貌与感恩，好运通行证 

像百灵鸟一样轻快的女孩子，摘了口罩，接受安检时，望着我灿烂地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眼波是两汪灿金金的水，一笑就好像要溢出来——我被这笑传染，也弯起眼角。

“老师！谢谢你呀！”她飞快扫我一眼，大步流星走向自己的座位。枯燥的机械重复操作里，我的心情一下就愉悦起来，在那么多的考生里，只有她，接受安检也会道谢。

一列列发草稿纸、答题卡、条形码，好多考生低头轻声说“谢谢”。在这些人中，她特别凸显出来。

因为她并不低头，只歪头仰着脖子，大大方方跟我说谢谢。我在她身边发了三次资料，每一次，她都会歪头看我，笑意盈盈地说“谢谢”。

人真的是有气场的。

积极的、灿烂的、快乐的，像一瓶橘子味的冰镇汽水。

运气喜欢照顾有礼和感恩的人，小姑娘未来一定前程似锦！

 人生是场限时演出 

男孩低头安检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我从未见过男生有这么蓬松厚重的头发，像一层层的海藻，不安分地覆盖在脑袋上，随着身体的摆动，每一根发尾，都在恣意舞蹈。

他就在我监考凳子的斜前方。我看着他落座，从裤袋掏出一根黑色橡皮筋，套在右手手腕，双手交替，把后脑勺的头发抓成一个小揪，然后扯下皮筋，扎紧头发。

七十五分钟的考试，他磨蹭了大概十来分钟才开始动笔。写完选择题，头渐渐像小鸡啄米般往桌面靠，最后终于靠在了桌上。

我看着讲台边的挂钟，秒针一圈一圈又一圈马不停蹄，分针一小格一小格又一小格不慌不忙，心里为他捏了把汗。要是平常考试，我一定会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桌子，但这是高考，我没办法提醒。

十五分钟后，他终于醒过来，像中了魔怔般，奋笔疾书，不时抬头盯着墙上的挂钟。我也揪心，直到最终他终于如释重负地停笔。

考试啊，是场限时比赛。前期太悠闲，后期就会很匆忙。

人生亦同理。

 永远期待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很多考生左手腕都戴了一根寓意好彩头的红绳。一眼望过去，莲藕似的手臂上，火红的一遛。

人对美好的期待，藏在一个又一个的细节里。

女孩张开手臂接受安检的时候，我一眼就瞥到了她头顶系着的红绳，穿梭在黑色的头发里，打了一个大蝴蝶结，张扬、欢腾、雀跃。

再看她的左手，也套了一根红绳，甚至透明笔袋的拉链头，也系了一根细细的红绳子，包括她提着的透明水杯，杯口也缠了一圈红绳。

真是可爱啊！忍不住笑了。

亲爱的姑娘，走出这个考场，是庞大冗杂的人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无奈和意外，愿你无论如何，始终像今天这样，永远期待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也许长大以后，你再也不屑于把希望寄托在那些红绳上，但是啊，但愿你的心里，永远飘着一根红绳。

因为，那是希望的别名呀。

2021年6月9号六点半，我收齐了最后一科试卷，交到考务室。走到走廊，看到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说说笑笑，他们脸上，无一不漾着千帆过尽的轻松与自在。

抬头望向天空，看到有朵绵软的云，周边被镶上落日的银光。我觉得真好看，于是举起手机拍照，主任问我：“你拍高压线干什么？有什么寓意么哈哈哈。”

我笑起来，这才发现云朵旁边是密密麻麻的电线，马上澄清道：“不是不是，我拍云呢！”

说来人生到底是没有绝对自由的，你看，就连“自由”这两个字，都是由条条框框组成的。再闲散的云，也飞在电网之上。

不论如何，高考快乐。我不祝考生们获得自由，我只诚挚地祝贺他们，迈向了新的人生驿站。号角吹响，你们的征途是，大海与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