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收麦子那些事,忘不了田间地头凉啤酒和冰棒的美味
麦浪翻滚,预示着今年又是个大丰收,打电话问父亲,我们该什么时候动身回家收麦,然而父亲却说,不用回来了,现在有了机械,什么都不是事,收好的麦在地头就卖给加工厂了,人回来也干不了什么,想想也是,现在收麦和七八十年代全靠手工抢收,人人累得爬不起来相比,那真是变化太大了!
眼前的金黄的麦子随风摇动,麦浪向平原远方的村庄不停地延伸着,而我的思绪也随风飘到三十多年前的时光里……
离端午节还有几天,此时的平原大地一片金黄,整个田野里呈现三种颜色,蓝天的天,绿的树,还有整块的黄色。准备工作是个细活,小学校里放了假,小孩子也不闲着,夏收大忙前,我和爸爸,大伯一同去集市上“采购”。说起来这集市的热闹程度,现在想想还有点让人“恐惧”,真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十里八村的人走着的,开着拖拉机的,骑着自行车的,还有马拉的架子车的,从四面八方大路小道全部涌入到老集窄窄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但由于天公不作美,大家都在热烈讨论着如何把今年的麦子尽快收到家里来,手里不停挑捡着顺手的镰刀、叉、扫把等农用物资,当然那可口的烧饼也是大人们带给孩子们的最大惊喜,爸爸还买了几捆啤酒,这可是麦收必备品,麦收一忙,基本没时间做饭,妈妈一个月前就准备好了鸡蛋腌制品,烙了很多馍,缸里的浆豆经过秋冬的酿晒,味道也正醇香,夏收的时候,这就是主食。
从集镇上采买回来,妈妈正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缝制着装麦的袋子,一个麦季下来,这种袋子要用上几十个,这些袋子用了一年又一年,有很多都已经破了,妈妈就是这样日夜缝补,午饭后,我和爸爸来到伯伯家喂牛,那时候农忙时节,机器还是个新鲜事物,主劳力还是我家的那头大黄牛。马上要忙了,伯伯专门炒制了各种好料,配在饲草里,想方设法让她吃饱,能更有力气干活。而作为孩子的我们总是天真的,奶奶家三面环水,只有南面和邻家相处,西侧有一个小石桥,吃饭的时候,左邻右舍围坐在桥边的大柳树下讨论着麦收,而我们找了根竹竿,用大头针做了个鱼钩,钓起了小鱼玩。
端午节前后,人们顾不得庆祝这个节日,麦子熟得弯了头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了今年夏收的第一镰。我们全家八口人,十四亩多地,首先开始收利民沟北面靠家近的这块。村广播始终在提醒着未来几天可能会出现雷阵雨,这使得全家早早就到了麦田,晨时的田野里,麦子还显得潮湿,被爸爸磨得发亮的镰刀开始了工作。天底下,骄阳初升,大地下面一片繁忙,不几时,麦田已经被割开了口子,此时伯伯正赶着那头老牛在对场(cháng)地进行整治,那是麦子收打的场所,麦子脱粒,堆垛、晾晒等都是在那个地方完成,所以场地整治都交给了最有经验的伯伯的身上。
太阳升起老高了,虽然有点风,但热气还是在明显感觉到加强,这时麦子收了潮,干了许多,全家提高了收割的速度,身体一弯,镰刀一收,这个动作麦收的时候要重复上万次,劳动强度可想而知,我和妹妹一人只有大人的三分之一,就是三拢,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感到小脸发红,喘不过气来,眼见大人们拉了我们二十多米远,喝了点水后,马上又投入其中,太阳越来越大,你能感觉到镰刀过处,那麦杆清脆的断裂声,能看见麦锈四散开来。
一个上午,这一块地基本收割完毕,家人暂时在地头的大树下休息一会,吃点东西。伯伯也已经“按”好了场,正拉着架子车到地里装车,哈哈,工作马上转换,这也是我最爱的事“踩车”,我们家乡的架车是用木头搭成,很像一个两面有栏杆的桥,下面加上一对轮子,前面伸出一对辕子供人牵扯,在没有拖拉机的时代,这就是我们农忙的交通运输工具,轻则人拉,重则牛上,装车是一个很有技术的活,装得好拉得好,省时,装不好若是倒在路上那可耽误事了。这时候地里分成了两部分,妈妈负责收割,男劳力就要装车了,我站在车子上,每一捆麦子送上车来我都要负责“科学”分配,防止重轻不均,随着麦子越装越多,越来越高,车子越发像个大圆球,而我在这个大球上,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整个大地一片繁忙景象,都是为了收获!装完车,帮着捆好,我就不用下来了,一是太高,下来有危险,二是到了场里,有一个解绳子的过程,还得需要我们小孩,于是我就随着大球在移动,大路上,小路间,许许多多这样的球在移动,当然还有别的小伙伴坐在别的“球”上,我们打招呼的方式特别吧,到了场里,老牛到旁边吃草,而这个麦球随着大人们的一声吆喝,就倒在了场里,我和爸爸,伯伯,哥哥他们一起用叉翻好进行晾晒,我们在地里和场里来来回回,整个上午就是这样的工作了。
老天爷还算给力,第一天收麦子,风清云淡,中午太阳正好,把地里的割好的麦子全收到场里,翻上两三次,就到了午饭时间了,大地当桌,土坎为凳,路边的大杨树就是遮阳伞,落馍卷浆豆,啤酒加变蛋,还有南园里刚摘的黄瓜,虽然简单,但劳动后吃什么都有味,这时候总有一些推着自行车后面带着大白箱子的人过来叫卖“冰棒冰棒”,这是我们最眼谗的时候,大人们也会满足我们,冰棒在手,凉气入心,这比什么美食都能抓住我们的胃。
匆匆吃过午饭,场里的工作开始了,爸爸套上了那头吃饱了的老黄牛,拉着硕大的石磙开始打场,而我呢,此时正坐在石磙后面的烙石上,“享受”着儿童乐园般的待遇,烙石就是一块三角或是半圆形的石板,用来促使麦粒脱离,正好可以做一个人,刚开始还好玩点,但由于太累了,加上太阳又大,按照圆圈打转这些因素在一起就导致人会昏昏欲睡,几次差点从上面掉下来,惹得大人们大笑不止!
一头黄牛能有多快,不知在场里磨了多少个圈,反正一场打下来也得一个小时,还有二遍呢!用现在的眼光看是不可思议的,就这样第二遍打完后也到了下午四点多了,再看场里的麦子已经被压成了扁平状,掀起来,可以看到金黄的麦子已经落在了最下面,老牛累了半天,这时才卸下一身的装具,到旁边的场边沟内享受嫩草的“美餐”去了,这时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全家马上出动,开始堆垛,在我们家乡,麦垛是个很特别的风景线,当然弄好它也是个技术活,麦垛既是冬天黄淮农村烧火做饭的重要原料,也是牛马过冬的饲草,所以家家都很重视保存保管,不过现在倒不用堆多好看,因为虽然麦子被打了两遍,但还有一小部分麦子还包裹在麦结里,农村人种庄稼颗粒归仓,等到全部麦子收完后,还要把所有的垛推倒重打一遍,这叫“落场”,等这个完成后,才可能真正结结实实地垛起来,上面圆锥型的四周还要留够檐,而且上面还要用麦糠和成的泥土进行封好,防止雨水浸透,到那个时候,个个场里面像长了很多粗壮的大蘑菇,很是特别。
而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简单地堆一下,因为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把大部分麦子收到粮仓。这时候全家齐动手,我的位置在垛的最中央,任务是把大家叉过来的麦结按照先四周后中央的标准摊平,踏实,随着麦结的增加,我也在慢慢地“长”高,最后我以高空速降的方式从柔软的麦垛上滑下,一个毛茸茸的大蘑菇就完成了,眼见日头慢慢西沉,余辉照着老牛还在冒汗的身子,照着父母晒黑的脸膛,照在金色的麦垛上,大自然用夕阳的乐章在轻奏着田野间幸福的丰收曲!
垛好麦垛,今天的麦收就剩下最激动人心的收获时刻—“扬场”,太阳落西,凉快了不少,抓住这难得的时机,一家人推得推,扫地扫,把剩下的麦糠和麦子的混合物堆成长条形,如何把麦糠和麦子分离出来,全部要靠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句话放在此时就适当不过,自然的力量那就得靠等,老天爷也很奇怪,一到这个时候,傍晚的西南风带着细沙般的麦浪声从远处慢慢传来,就好像音乐会前响起的掌声,而爸爸此时就像一个指挥家,只见他抓起木锨,拾起一推麦糠,向空中一扬,麦糠中的麦芒、麦锈随风飘散一方,而金黄的麦粒像颗颗红珍珠落下来,落在爸爸的草帽上,像雨点的声音,落在我们扬起的手上,伴着新麦的鲜香,放眼望去,田野中的大村小庄,家家在扬场,麦糠随风飘散,甚是壮观,气势有如当年淮海战场的硝烟,好在我们现在打的是丰收战!
太阳渐渐落入远处的麦浪中,扬好的麦子等待装袋,今年的产量还不错,麦子成色也好,妈妈缝补的袋子马上投入使用,全家人一齐努力,直到把一天的收成放到车子上,全家人才借着西方的渐失的余光喝口水,讨论着明天的收割计划。
天气一直很好,初夏的天气一入傍晚还是有点凉,劳累了一天的我们来到南沟,跳进清凉的河水中,洗去身上的汗水和麦锈,一天的劳累消散了好多,等到把麦子拉回家放好,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丰盛晚饭,爸爸一坐下来,就打开我家的那台14寸凯歌黑白电视,看到天气预报说明天的天气还好,心情放松了许多,打开刚用井水冰过的啤酒喝了起来,我们呢,吃过饭后由于疲惫和困意马上进入了梦乡,而爸爸妈妈,却还一直在院落里摇着扇子,讨论着明天麦收的事,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