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二)
今天小年了。柱子还在为回家过年的事儿发愁呢!
搁在往年,这都回家几趟了:儿子放了寒假第一天,无一例外地吵着闹着要回老家玩儿,在街道上跟四邻的小家伙们疯跑。他们不得不三天两头地回老家,顺便把买的年货一趟一趟往回运。等到年三十蒸包子那天,家里的东西都摆满了,光等着吃包子贴对联放鞭炮了。
今年的情况不同了。村里入冬才拆迁,为了租房的事情闹活了半个多月。按他的意思,在县城租个居民楼住上过渡,等安置房好了再搬回去;而且,也离自己近了,互相方便串门。可是大哥的意见是,城里不方便,“咱还有点儿小生意要做,在那里没办法弄。”——他们要在邻村租房,跟自己原先的家一样,带院子的。父亲呢,八十岁的人了,压根儿就不走。老屋子的窗子门都叫人家挖了,他晚上还要回来睡在那个热炕上。
村里还有四五个像他这样的老人,都不走。几个老人整天在拆成一片废墟的村子里游荡,絮絮叨叨地讲着村头的老槐树,后庄的碾盘子,村中央的戏楼子。午饭后,几个老人就靠坐在原先大队部的北墙上晒暖暖。
没办法,老人们的思想工作做不通。他们说,自己住了七八十年的地方,咋就一下子叫人给弄成烂摊摊了呢?他们说,老先人起初盖的是土坯房,山墙都是粘土打的,房顶是茅草盖着,每一年入秋要换一茬新茅草。后来,山墙成了胡基的,过年还用白土刷一边,崭新多了。八十年代后期,慢慢地有用砖头包檐墙包门窗的了。“像这瓷砖瓷片的洋玩意儿,也都是前两年才弄的,就叫人家给砸了……”
老人们扯起这些话题,就像黄河的水,没个尽头。
对于拆迁的事情,年轻人高兴的啥一样的。一直在工地打工,苦的累的,一年也弄不来多少钱。这突然一下子有了一二百万,一个一个烧得心慌。换车子,换房子,有的还换了人——离婚重找媳妇,一天到晚的胡跑胡吃胡耍,一样正经事儿也不干了。“还干啥活呢,咱这么多钱了。”把老人们给气得直翻白眼,可也拿人家没办法。
大哥夫妇做了一辈子小生意,会打理。拿拆迁款在县城给侄子看了一套房,交了首付,等交房了装修。安置房到时候还一块儿住,还跟以前一样。他们家兄弟俩,他在外面工作,不存在分家。过年过节,家人团聚,一直在一块儿的。老老小小的,场面圆活的很。每一年过年,他感觉最轻松的就是大年夜,一家人围在一起的时候。他时常坐在热炕上,听着家里人说东道西地,在春晚的笑声里就眯着了。多少回,醒来的时候都是他跟老父亲在热被子大炕上躺着,电视里春晚都快结束了。
今年,为了在哪里过年的事情,跟大哥和父亲商讨了好多次,还是说不拢。他的意思,一家人都上县城来,在他这里过年。大哥的意思,在租的房子过年,“咱啥都搬过去了,再说租了三年呢,兴许还是四五年呢,安置房彻底弄好了才能搬走。”
父亲呢,咋都说不通,“哪里都不去。三十晚上,把先人摆在人家屋子里能成么?”
他哥俩彻底没辙了。
昨天下午,他又回去了一下,把年货放在大哥那里。父亲还是那样,吃了饭就溜溜哒哒地又回到自家的老村子里了。
他寻着赶过去的时候,父亲正坐在自家街道的碾盘上,呆然地望着自家的院落沉思呢。半下午的阳光洒在父亲的背上,散发出一种黄灿灿的色彩。
他远远地看着父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要过年了,该家人团聚了;可是我们的乡愁,该往何处安放啊?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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