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三峡(一)

这是一场一直说走却一直不能成行的旅行。

想要去三峡的想法产生了很久很久,想去走走那里的山山水水,想去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真切体会一下历代诗人作家笔下的三峡,究竟是怎样的险绝,怎样的惊美。只是被这样那样的事情瓜分了时间,琐事迭出,羁绊重重,只好一推再推,一拖再拖。

终于偷得一点点时间,在古城的夜色里,作别拥堵的闷热,踏上了南行的旅程。

入梦时分,是故乡;梦醒时分,已是宜昌。

这里的热情,全裹在卷地而起的烘热里,扑面而来。一下车,你便陷落于热流的漩涡里,奋力挣扎。

穿随意的短装短裤是最适合不过的。穿长裤就像在暖房里穿着保暖衣,黏糊糊的热气,立即缠在了你的周身,并肆意涌滚翻腾。

这是没有太阳的黄昏时分的热。赶在午间大太阳的时候,超强的紫外线,让这里的阳光掺杂了许多狠毒劲儿。热辣辣的日光,像千万根细密的山枣刺,扎在裸露出来的胳膊上腿上,先是刺痛,再是灼热,那种刺疼,赶得人紧急快进几步钻入阴凉下。

知道宜昌市著名的水电之都,更惊诧于它的干净整洁,和出于市民习惯与骨子里的文明。原来,宜昌还是全国文明城市,这个时段正在接受第三次复验。

街上的行人,都是步履匆匆的,脸上却是淡然自在的神色。他们不曾留意,自己惯常的节奏里,今天多了一双细细打量的目光。他们很匆忙,但是节奏明快,却不显乱。略带笑意的脸庞上,飞扬着满满的自信,从哒哒哒的脚步里播散开来。

读懂这里的交通灯,是一件很让外地人费脑筋的事情,红绿灯的指示,是分了三个节奏完成的,这很让来这里旅游的人们蒙圈。你急得抓耳挠腮,面前的车也都齐刷刷的停在那里,但步行的绿灯就是迟迟不亮起,你只能眼巴巴地盯着空荡荡的马路发傻。

猛然时间,人流刮起一股风来,你才醒悟可以过马路了,便急急的随着人流一涌而过,回过身掉头看去,才发现行人道的绿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了。

很多事情,就像这里的交通灯,没有什么科学不科学,合理不合理,重要的是当地人都已经习惯,并且欣然接受。

一路上都让我感到新奇不已的,是这里“城里有山,山里有城”的布局。平整的街道上,一个小山包很突兀地耸立起来,横在面前。于是一个长长的隧道,很适时的哗然洞开,牵引着你过到对面的街道。

山不大,算作是一个山包吧,但却是纯正的石头山,峻峭,挺立,刀削一般,披着葱绿的衣裳。让我这走惯了大城市平整宽阔大街道的北方人,觉得好奇,新鲜。

司机师傅介绍说,这里属于喀斯特地貌,七分山二分水一分田。就算城里,也常常有许多的山包,还有很大的陡坡出现。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街道,生出了别样的美。

我喜欢踏着走过的地方的节奏,细细体会一个城市的味道。别人常常说来过一个城市,而我喜欢说在一个城市生活过。

夏天的黄昏,落山的太阳很艰难的挣扎着。余晖洒在宽阔的江面上,一些横斜着的船只,现出懒懒散散的模样。暮色初合时分,沿江公园已经满是散步的人群。我们随着人流,穿过孩子们的嬉笑追闹,和老人们的絮絮叨叨,向着葛洲坝的方向走去。

华灯亮开的时候,江面上影影绰绰,倒映在江面上,连接成了一片绚丽。葛洲坝隐在灯光背影里,高大沉寂。晚上是不允许上去看的,我们便掉头回转。

风里的凉意多了不少,还夹杂了些许江水里的味道。散步的人并没有急急散去的意思,气势磅礴的广场舞依然起劲儿地跳着,令我意外的是音乐是欢快的唢呐声,听不出是《百鸟朝凤》的曲调,还是什么民歌曲调,不由脚底下生出了弹性,偷偷地扭动起来。

这里的夜生活,很娇惯喜热闹的人们。葛洲坝宾馆不远的CBD与均瑶广场和夷陵广场三角鼎立,是最热闹最繁华的市区之一。那里的欢闹,每天都是凌晨三四点钟,才慢慢地缓下来,喧闹的人们才纷纷散去。

向往一个城市,是它的山水风光;接受一个城市,是它的饮食文化。于我,爱一个城市,是它的文化;接受一个城市,却是自己的胃。

对于这里的饮食,像我这样“守口如瓶”的人,是不轻易冒险去胡吃喝的。无论是深水鱼还是油炸虾,我一概视而不见。吃坏了身体,几天的旅游便会被破坏。

我喜欢满大街寻找自己喜欢的北方味道,善待好自己的胃,然后全身心地走进这个城市。我还喜欢在黄昏时分的夜色里,和清晨最早的晨曦里,坐上随意一路公交车游走,看他们不急不忙的上下车,看他们作为本地人恬然自得的那份淡定。我喜欢散在当地人的人群中,听他们谈论家长里短,听他们在噼里啪啦的一阵快语之后,用一个很别致的语调上扬和一个微妙的拐弯儿来收尾。

当地人的说话很有意思。他们都把“zh、ch、sh”都自作主张地发成“z、c、s”,还要毫不容情地把“l”发成“n”,把“h”发成“f”。语音软软的,语速轻快,热情里透着聪慧。“你早上(sang)吃(ci)啥(sa)子喽?”这样的问候里裹着很多贴心的味道。“您是来旅(nv)游的,我们湖(fu)北很欢迎!”这样的欢迎词,跟北方掷地有声瓷实的发音比较起来,听上去舒服许多。对于他们把“纳闷”说成“辣妹”,把“质量”发音成“质酿”,把“热闹”搞成“热唠”的音调,我总是忍不住想要掩口偷偷发笑的。

我喜欢走在一个城市的感觉,我在行走中有了生活过的感受,这样,我就可以把这里的味道带走,然后刻下来留存给自己,让我在空闲的时候细细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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