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爹娘】被爸爸狠劲儿抽过大耳刮子的同学请进……没有此经历的,欢迎围观
我曾用排山倒海的哭声与爸爸的巴掌对峙,却不知爸爸正用他的巴掌与命运对决……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小时候爸爸是否牵过我的小手。记得最深的却是巴掌——虎虎生风的巴掌,将爸爸永远定格在四十岁的挺拔里:他急着远走,还没来得及牵我的手。
儿时记忆里零星的片段像我屁股上的巴掌印那样清晰:我曾用排山倒海的哭声与爸爸的巴掌对峙,却不知爸爸正用他的巴掌与命运对决。
1
盛夏的夜晚,院子里铺着凉席,一抬头满树的青枣,再抬头是满夜的繁星——枣花般密密麻麻开在夜空。我们姊妹叽叽喳喳躺在凉席上找星星:织女、牛郎、北斗……几只蚊子馋嘴了,叮了我几口……
哪儿痒?爸爸问。
我指了指背,爸爸粗大的手指小心地挠了两下。
还有哪?我指了指腿,爸爸又挠。
还有哪?
还有那!——我指了指青枣;那儿!——我指了指房子;那儿!——我指了指满天的星星……爸爸终于不耐烦了,胡闹!屁股上着了一记,火辣辣地疼。哇——我哭得世界一片黑暗,没有一颗星星……紧接着就听见爷奶的指责和爸爸的回顶……爸爸将我孩子气的诗意打得落花流水。
那时我五岁。爸爸 三十六岁,正在县城一家清真饭店当学徒,那只揍过我的手掌,不是握铲就是掌勺,一把沉重的菜刀在菜板上“当当”响——心不甘情不愿地剁切着无奈和琐碎……
2
八岁那年,妹妹趁大人不在,寻出六六粉来玩,全身过敏,起满了红疙瘩。家里混乱一片,爸爸提议去县医院检查。眼看妹妹乘坐的架子车吱呀呀爬上河堤,我哭着追了上去。爸爸只用一巴掌就解决了这件事。我嚎啕大哭地看着他们下河堤,坐船,越走越远。事后奶奶说,屁股上完完整整五个手指印,两天才消下去。
那年爸爸三十九岁,在小集上开了家“食堂”,卖油条稀饭,卖卤肉凉菜,也备办各种流水席……赊账本记得一页一页,每到年关,爸爸就骑着自行车四处要账……
3
十岁那年的午后。暴雨刚歇,门前的小池塘满盈盈的,飘着一层秸秆,像一个湖心小岛。我把我的发现说给同伴们听,她们不信。我决定亲自尝试——纵身跳向小岛,脚下一软,水一下涌到脖根儿。在伙伴们的呼救声中,爸爸赶到了,他拎小鸡一样把我高高拎起,另一只手在我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我落汤鸡似的本就惊魂未定,这下好了,哭得如同暴雨又来了一场……
那年爸爸四十一岁。他像我跳池塘一样,不顾众人质疑,尝试着包鱼塘,培育银耳、蘑菇……最后一一以泡汤收场。
4
我十二岁那年,爸爸去世——从此他是再不会赐予我巴掌的了。很多年,我总是不理解,为何一点小事,就会引爆他的巴掌?我的被打上手指印的屁股实在是冤枉啊。直到我慢慢长大,从许多人的口中还原了爸爸……
在那个众所周知的年代,地主出身的爸爸被取消了上大学的机会,同时放弃的还有爱情——这之后许多年都是光棍儿。爸爸也为他的浪漫情怀付出过代价,他曾因模仿电影里的情节“对暗号”,被作为“阶级敌人”审讯过。后虽澄清,名声却是远扬——我曾亲耳听村人喊爸爸的绰号“特务”。
被生活拳打脚踢,揍得鼻青脸肿的爸爸,不得已学了厨师的手艺——在油炸酥肉的翻滚里,在手工白丸子的热气里,在拔丝山药的甜香里,在为人做酒席的嘈杂里,爸爸将自己的梦想和现实一再地调和调和……那没有调和的,寻着缝儿就变成了爸爸脆亮的巴掌:啪!—多像爸爸在命运里摔的一跤又一跤,多像命运甩打在爸爸身上、脸上的一掌又一掌……
多年后,我在整理奶奶遗物时,发现了一封爸爸的来信,那时还没有妈妈和我们。他向奶奶叙说着他的体检结果,他的心脏已经出现状况,他深深地担忧——对婚姻、对生计、对未来,一天一天地担忧,在那担忧里,他备办了无数个婚丧嫁娶的流水席,一桌一桌摆起,再一桌一桌撤去……直到他自己心肌梗塞离去,别人为他的葬礼摆起流水席……
如果爸爸还在,那给我屁股留下印记的巴掌,不知会抡起老汤勺,为我们姐妹的结婚生子宴席,置办出什么样的花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