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诗歌(四)
浅谈诗歌(四)
文/杨金堂
四、关于语义的修辞
修辞,就是修饰文辞,目的在于强化语言效果,以各种方式修饰语言,使情思意蕴的表达更为生动而高效。
修辞大多与“比”有关,关于语义的修辞尤其如此。譬如:比如是直接了当的比,起兴是若即若离的比,对比是从事物反差中见出相互关系的比,双关是表里两重意谓之比,比拟是人与物之比,夸张有夸大其词的比,借代往往是部分与整体之比,象征是意与象之比,通感是五官感觉之间的比,用典有古今彼此之比。关于语言的修辞,像对偶、排比、顶真、拈连等,也不排除其或显或隐的比。
这是因为,诗歌最基本的特征,就是创造艺术形象,以象寓意,就像歌德在《诗与真》里说的那样:“绘画是将形象置于眼前,而诗则将形象置于想象力之前”。怎样创造艺术形象?唯有依据主观精神世界与客观现象世界之间的微妙的可比性,在二者之间建立比拟或象征关系。而各种修辞方式,大都或直接或间接地服务于这一关系的建立,所以我们可以说:天下修辞一大比。
比喻、起兴
比喻,作为诗歌创造艺术形象的最常用的修辞手法,就是将不同事物,取其相似的一点进行对比。使本体形象更为鲜活突出,更富于感染力。或使抽象的本体变得具体可感。被比喻的事物为本体,比喻的事物为喻体。比喻有明喻、暗喻、博喻、借喻、撇喻等。
我们常见最多的就是“明喻”,其中关联词“像、似、如、仿佛、好比、好像、好似、就像”等。
“昨日如罩素罗裙\朵朵都含情\忽如一夜风吹来\片片皆落尽……”(拙作《落花叹》)把杏花开了比作如穿了一件素洁淡雅的裙子一样。这就是明喻或者说是直接比喻。
再就是暗喻,虽然也是在比喻,但并不直接说出来,“你象什么、我象什么”,而是用“是”作关联词。“你是天上的月\我是那月边的寒星\你是山上的树\我是那树上的苦藤\你是池中的水\我是那水中的浮萍”(田汉《夜半歌声》)。
博喻是连续用几个喻体,来比拟一个本体,例如:“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 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宋.贺铸《青玉案》)。“谁知相思痛\如泣 如诉 如哀鸣\只留半截横笛\几缕琴音……”(拙作《相思》)。“美丽的月牙泉\它是天的镜子\沙漠的眼\星星沐浴的乐园”(杨海潮《月牙泉》)。
博喻其实就是:在一句话里,它不是作一种比喻,而是好几种。只要留心,这样的诗句我们是可以经常看到的,只是不大注意罢了。
无论是哪一种比喻,在诗歌中是最常见到的。它不仅能渲染意象的主题,同时更能突出意境在诗中所体现出的美的成份。
对比,就是把两种有着强烈反差的事物,对照列出形成比较,以加强艺术感染力。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北岛“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前者以有钱人和没钱人作比对,后者以卑鄙者和高尚者作比对。通过比对,让人更进一步明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再比如乔羽《我的祖国》里:“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交谈变的空洞\沉默却像沟通\当情人那么沉重\当朋友反而轻松”(姚若龙《有时候》)。
双关是字面一个意思,暗中还隐藏着另一个意思。双关效果的形成,还是因为其表里两重意思之间有可比性。比如李煜的《虞美人》,“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这里的朱颜既指故宫的衰败,也指故人的憔悴。
李商隐诗中那句至今流传的名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在这里“丝”与“思”谐音,意思就是自己对于对方的思念如春蚕一样,到死方休。刘禹锡《竹枝词》中“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这里“晴”与“情”谐音,自然会让人联想到“说是无情却有情”。还有李白“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柳”与“留”谐音,古人送别亲友时,会“折柳”,暗示留恋、留念。比如小说里我们看到:面对白色恐怖,党领导人民奋起反抗,“天快亮了”,这就是一句典型的双关语。
拟人就是把事物比拟为人,就是赋予事物以人格,使之具有人的思想、感情和语言。“……曾几度试探\想走进你的世界\屡屡望而却步\唯恐违了你的意愿\不敢靠前\悄悄偷窥你的容颜\难以抗拒的诱惑\令人窒息\醉了一遍又一遍……”(拙作《咏菊》)。把菊花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对待,去与她交流、倾诉心事。“一排排柳树倒映在水中,欣赏着自己的容貌”,“风儿轻唱着歌,唤醒了沉睡的大地”,“夜空中的小星星眨着眼睛,似乎对你微笑”,“船头飞溅起的浪花,吟唱着快乐的歌儿”……
拟物,就是把人比拟成物,是人的物化,凸显人的某种特征。例如《国歌》里的“每个人都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这是把人压抑后发出的声音比作“狮子吼”。“我不信,思念会害人枯萎”(许常德《速晃左岸》),这里则是把人比作植物。最显见的就是我们把老师比作园丁,而把孩子们比作花朵、比作桃李,这都是拟人法里“拟物”的修辞法。
借代,就是不把所要说的人和事说出来,而用与之有关系的人或事物代替。可以用部分代全体,以专称代统称,以特征代本体,以具体代抽象。比如:以黄河长江代替我们的国家;以炎黄子孙代替我们中国人民。《望天门山》“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就是用船的一部分“帆”来代替船。《最后一次演讲》中“你们杀死一个李公朴,会有千万个李公朴站起来”,这第二个李公朴代指所有不怕流血牺牲的革命战士。还比如前面所说的“桃李”指学生,“烽烟”指战争,“巾帼”指妇女,“桑梓”指家乡,“汗青”指史册。“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就算死了也死得其所,能够载入史册。“伉俪”指夫妻,“桑麻”指农事,“丝竹”指音乐,“须眉”指男子,“手足”指兄弟,“阡陌”指田野,“膝下”指幼儿,“华盖”指运气,“杏坛”指教育界,“朱门”自然指富贵人家等等。
夸张其实不是一个陌生的修辞手法,平时我们在写作和创作的时候经常会用到。“蘸一池浓墨\作成诗篇\装一壶月色\一半倒在纸笺\一半留给明天……”(拙作《月夜思》)。谁写字能用“一池浓墨”?月亮的光,谁能用“壶”装起来?这虽然只是修辞中的一种夸张,但却绝对不失其美的成份。“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住宝塔山”(贺敬之《回延安》),这是一种意境,表达了革命战士对革命圣地的向往和崇敬之心。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毛泽东 沁园春《雪》)。虽然我们知道北方冬天多雪,但也不是正好“一千里的冰,一万里的雪”。因此,夸张的写法,无疑更能增添诗的美感。再比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等等,都是夸张的手法。
象征作为一种修辞方法,在于以象征义。以具体事物表示某种抽象概念或思想感情,近似于符号或代码。比如以玫瑰象征爱情,以鸽子象征和平,以绿色象征生命,以红色象征革命。“处污泥不沾,出污泥不染”的莲花象征着纯洁。“迎着风\我们的五彩斑斓的风筝点缀了苍穹\我们知道\努力\就能飞得更高”,这里的“风筝”就是象征着我们心中的理想。
通感就是把不同感官的感觉沟通起来,借联想引起感觉转移,以感觉写感觉,让视觉、嗅觉、听觉统一起来。
“月夜\清冷的月光铺满一地\淡淡的光辉\似乎带有一种清冷的香味\而且可以感觉到……”。
“荷塘边\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荷塘边是我们看到的(视觉)缕缕清香(嗅觉)歌声(听觉)。
用典就是在写诗作词时引用的古事古语。用典这一中国传统的修辞手段,今天仍然不乏其生命力。王晓岭《花梦》里“梦里看花花非花\花里有梦梦非梦\如果不是前世许下的约定\今霄我又为谁等”。这里的中心语象,显然来自白居易的《花非花》“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相思》)。诗中的红豆便是古典:相传古代一位女子,因丈夫死在边疆哭于树下而死,化作红豆。于是,红豆又称“相思树”。
“昨夜才降雨\滴滴化晶莹\晨起轻移步\不忍踏落英\欲借黛玉花锄来\凡尘何处觅幽静……”(拙作《落花叹》)。这就是用的《红楼梦》里黛玉葬花的典。哪里没有锄?为何非要借黛玉的?因为黛玉曾经葬过花。作者同黛玉一样惜花、怜花。当然,无论是“落花叹”还是黛玉的“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虽然同是惜花,但却也正是“花非花”本身,原本就是借花寓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