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情87】肖水泉:回乡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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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的酸楚
肖水泉
扳着手指头算了又算,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回故乡了。
在我的记忆中,院子里的那群光屁股小孩子应该还在上学吧;和我一起捉迷藏抓蝈蝈的伙伴们,也该成家立业了;那些看见我总是笑呵呵的长辈们,也一定硬朗健壮……这就是我对故乡的记忆,一直定格在我的心底。
单位安排我出差,恰好要经过我的故乡,于是我便打算顺道回去看看。
家乡还是那个家乡,小时候我们偷偷学游泳的池塘依然荡漾着温柔的波浪,我开垦出来的几块土地,现在也被人正儿八经地种上了庄稼,我参与修的机耕道,也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遗传着十年前的基因,我太熟悉了。
站在村口,我远远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父亲种植的一丛柏林,它们高傲地挺立在故乡最高的山尖上。在冬季,那是唯一的一丛绿色。也许是因为亲切的缘故,我觉得它们长得都很机灵。山下就是曾家那块号称二亩六的水田,在某年涨洪水时,田埂垮了一个大大的豁口,我还用“蒿子”在那里接过鲫鱼泥鳅呢。现在的田埂依旧留着一个月牙型的印迹,让人感到丝丝亲切。我的老屋,因为无人照理的缘故,现在已经坍塌了。土墙在雨水和时间的折磨下,也变成了松软的沃土。很不规则的几丛竹子,也许是缺少阳光雨露的缘故,都长得很瘦弱。
几位习惯呼我乳名的老人,看到我回来了,都很高兴,纷纷同我打着招呼。有的埋怨我没有经常回家看看,有的直接要我回来小住几天,有的还像小时候表扬我,夸我聪明能干……埋怨我的,挽留我的,我都无言以对。至于夸我的,却让我的心灵又得到了一次冲击,因为我真的不够能干,混了这么多年,并没有像长辈们期望的那样,出人头地,有模有样。还好,故乡的人没有因为我的普通而鄙弃我,还愿意挽留我,安慰我,让我这颗冰冷了十多年的心多少有些慰藉。
十多年了,我在一个所谓的第二故乡漂泊。我也努力去追逐所谓的成功,然而漫漫十年,我的天空依旧灰蒙蒙……也许,我这一辈子会在这莫名其妙的追逐中消亡。因为第二故乡没有“懒羊羊”容留栖身的地方,这里只有竞争和淘汰,没有怜悯和包容。
听说我回来了,何嬢放下手里的农活,来跟我打招呼。看着她一脸的沧桑,我不知该怎么问候她:“何嬢,邓叔身体可好?”
“你邓叔啊,已经走了。他是十月初八走的,到今天刚好两个月。”何嬢平静地说道。
在我们这个院子里,邓叔是唯一一个六十年代初的高中生。他曾经在全县的很多学校教过书,据说他教得不错。许多熟悉他的人,都习惯叫他邓老师。而在我们村里,大家都是直呼他的大名。他不仅不在乎,反而乐呵呵地答应着。
邓叔是一个教书料子,可他却因为出生成份是地主家庭,因此一直没有机会转为正式的教师。他不得不作为一个代课教师,在这所学校教几年,在那所学校教几年,工作不仅不稳,待遇也不高,根本无法维持他家里的必要开销。后来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后,邓叔家里的人多,分得的土地就比较宽,他的几个娃娃又还小,全家就靠何孃一个人“主要劳动力”。邓叔不忍心看见何孃每天都接近二十小时的忙碌,于是就回家务农了。
在院子里,邓叔很少跟别人家的小孩说什么的。不过,我是一个例外。记得从我启蒙读书时起,无论开学还是放假,邓叔只要碰见我,他总喜欢询问我的学习。特别是半期和期末考试之后,他总要问我各科的分数,甚至询问我哪些题失分了什么的。如果我的语文考差了,他就介绍一些学习语文的方法给我;如果是数学考差了,他就说他学习数学的经验。在他这种热情的帮助和督促下,我的成绩居然在我们班上一直还可以。有时候,我的班主任来家访,邓叔还主动来我们家跟班主任交流。邓叔对我的帮助是很大的,在我们院子里,跟我同龄的人有十几个,最后只有我正儿八经地转成了“非农业户口”,吃上了国家粮,洗掉了“黄泥巴脚杆”。所以无论怎样,我得真诚地对邓叔说一句,谢谢。
邓叔为什么如此关心我?父亲告诉我,邓叔的父亲和我的爷爷是好朋友,解放前,两家人都住在四面山上,那里山高坡陡,土地贫瘠,交通不便,连上一个最近的街都要花一天时间。后来,两家人积攒了一些钱,就商量着一起跑到这个丘陵地区来租土地。两家人因为是从大山上下来的,舍得累,又互相照应,几年下来就又攒了不少的钱。邓叔的父亲就用这些省吃俭用的钱买了土地,还修了一座带炮楼的大院子,一家人准备在这里生根发芽。
我爷爷从一个地下党那里得知四川很快要解放了,就劝邓叔的父亲不要买地,不要修房子什么的。结果邓叔的父亲根本不听,两个好朋友还因此出现了友谊危机。后来,就在邓叔家房子刚刚修好一两年,四川解放了,土改运动旋即而来。邓叔家里有近百亩的土地,还有一个带炮楼的大院子,他家就被划为地主。于是乎,邓叔家的房子被充公,土地被瓜分,一家人的努力都化为乌有,还成了被专政的对象。而我爷爷一家人,因为一直是租人家的土地种,当然就是佃农,也就光荣地成了新中国的主人。
在文革期间,邓叔一家人因为成份问题受了不少折磨。好在爷爷当时的成份好,同时他私底下跟一些革命干部也有交情,就帮着邓家讲一些好话。这样一来,邓叔一家人就没有被树立为批斗的典型,因此也少受了一些洋罪。
听了父亲的介绍,我的心里很是酸楚。嗨,邓爷爷一家人的命真苦。邓叔的命就更苦了,他这样的一个好人,却因为出生在了一个错误的时代而错误了他一生。如今社会好了,生活也好了,他却走了。走得如此匆匆,走得如此无声无息。
【作者简介】肖水泉,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金堂分会副秘书长。在《中外文艺》《华西都市报》《生态西部》《当代作家》《青衣江》《旅游散文》《红都》《成都日报》《四川散文》《科技日报》《中国社区报》等刊物发表过文章。获得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举办的“2014年全国新闻出版(版权)普法和法治”征文三等奖、第三届中国(浙江)“鲁迅故里杯”廉政杂文大赛优胜奖、“高港杯”首届全国象棋青年大师赛征文二等奖、“顺德杯”工业题材小说优秀奖、成都市文联举办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主题征文”三等奖、营山县文联举行的首届“清风杯”廉政文学作品征文(散文类)优秀奖、2015年青白江桃花诗会优秀奖、贵州省六盘水市钟山区“回望家园▪老城记忆”诗词楹联创作大赛优秀奖、2015年国土资源部“我的地球科学梦”科普故事征集活动二等奖等。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