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不学古人的碑帖行不行?
潘伯鹰(1904-1966),安徽怀宁人。原名式,字伯鹰,后以字行,号凫公有发翁、却曲翁,别署孤云。现代书法家、诗人、小说家。著小说《人海微澜》,《隐刑》、《强魂》、《雅莹》、《残羽》和《蹇安五记》。论著有《书法杂论》、《中国的书法》、《中国书法简论》,作品出版有《潘伯鹰行草墨迹》等。潘伯鹰是举世公认的书法名家。坊间论及潘书,多言他是“二王书风的积极追慕者”。
在一次书法讲演会上,有一位听众问我:“写字不学古人的碑帖行不行?”我当时是这样回答的:“行!但另外却又发生了经济时间的间题。完全不学古人,完全凭自己去写,是最足以发展创造性的。不过,想想书法发展到今口,已经多少年代了!并且不是一二人的创造,而是悠久的智慧累积!单凭一人去'创造’,而且只凭这么短短的三四十年!为什么硬不去接受优良的传统?为什么不在这个基础上加人个人的努力?为什么偏要去作'始创文字’的大傻瓜?”于是乎大家都笑了。我相信像上述那位听众的青年朋友,还是不少,故举此故事,以说明写字必须先学古人的法书,因为只有这样方有入处。再多说一句蛇足之言,就是决不能一辈子学古人,专在古人脚下讨生活。那叫做“奴书”。学古人书法的正规方法是三套功夫同时并举的。那便是“勾”、“幕”、“临“的三套。何谓“勾”?那便是将一种透明或半透明的薄纸,蒙在古人法书真迹的上面(古人是用一种“油纸”。现在各种程度的透光薄纸很多),用很细的笔精心地把薄纸下的字迹,一笔笔勾描下来,成为一个个的空花样的字。这叫做“双钩”。勾好之后,再精心地将空处填满,成为真迹的复制品。这叫“廓迹”。此为第一套功夫。何谓“摹”?便是将纸蒙在前项复制品之上,照着一笔笔地写起来。现在小学学生习字用描红本的方法,即为“幕”书之法。此为第二套功夫。何谓“临”?临是面对面的怠思。书法中的“临”即是将真迹(此处为“底本”的意思,所学的碑帖,即是底本)。民于案上,面对面地学着写。写时只用白纸.而无须再荣在勾出的本上;也可以仍然蒙着,以期.'计出万全”。以上这三套功夫,连为一大套,是学古人法书最准确、最迅速的方法。前辈学书都是这样的。这三套功夫同时并进,是保证写字成功的有效方法。我们现在学写,能严格用这种方法训练自己,乃是最好的。这方法看似死笨,实际却最聪明便捷。因为我们的视神经是有错觉的,我们看一个字的结构,自以为看得很仔细很准确了,实则不然。如若将纸蒙在原件上照描一道,便能立刻证明单靠“看”还是不精细的,离开实际还是有很大距离的。只有作了“勾”和“摹”的两套功夫,方能准确地记住古人法书的实际结构,以及其起笔、收笔、转笔等等的巧妙处。只有这样方能“人”。但是现代的生活悄况毕竟和古代不同了。我们有许多事必须去作,因此不能不设法节约光阴。再则现代印刷术昌明,古法书真迹很快地便有千万本的复制品。我们不像占人求一两行法朽真迹的那样难。因此..勾”的一套功夫.可省则省。“摹”则最好不要省,实在必要也可以省。例如我要学欧阳询的“皇甫君碑”,便可向书坊买同样的两本来,拿一本拆开,一叶叶地用纸蒙着作底本;而以另一本置于案上作临习之用。既然为了适应现代生活,采用省约的学习方法.则特别要注意万不能再在“摹”与“临’的工夫上省约了。学书时,字的大小。也有关系。最初不要写太大或太小的字,大约一方寸左右最好。这样便于放大,也易于缩小。写时,最好学两种:一楷一草(或行书)。这样写进步快。因为楷书与草书是“一只手掌的两面’。同时学楷与草,对于笔法的领会是非常之快的。最后,也是最要紧的。写字必须有恒心;如无恒心,不如趁旱不写。俗语所说“字无百日功”,作为鼓励之语是不妨的,作为真理则确乎是谎言。大抵,写字至少要二三年不断的努力,方能打定初步摧础。每天不妨写少些,但要不断。因此,凡是好虚名的,求近功的,赶快走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