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文学】诗人 八斗碗 : 那一 年(小说)
【三江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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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品】总第三百四十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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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 年(小说)
诗曰:
几张菜叶几片苕,
苞谷面面和水熬。
上下一对饿佬鬼,
你争我抢吃不饱。
又曰:
坐在井底无水浇,
守住青山缺柴烧。
纵有田畴千万亩,
不长籽籽只长苗。
这是当年流传在川东北广大农村地区的两首打油诗。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那一年,我七岁,弟弟四岁;我上一年级,弟弟上幼儿园。我头上的两个哥哥姐姐已经辍学在家,才十一二岁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生产队的大食堂里,几口硕大的铁锅正在“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玉米糊糊。
朝门口的大铜锣一声吆喝,附近村庄几百张大小嘴巴一齐凑拢锅边,一边使劲嗅着从锅里飘出来的热气,一边脚顶脚肩抵肩地排起长队,等候伙食团长给他们分糊糊。那阵仗,感人,热闹,但也夹着几分无奈和伤感。
太阳底下,刚吃完饭的老头儿们坐在院坝边打着饱膈,一边“冲壳子”,一边用篾签掏着卡在牙缝里的菜渣,还时不时地伸出舌头舔着刚才吃饭时粘在胡子上的残粥。
女人们开始洗碗,天生的腼腆让她们有点不好意思,全都背过脸去,自觉不自觉地偷偷伸出那只又脏又糙的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块,使劲刮那粘在碗底里的剩糊糊。一切都做得那样简单,利索,自然和自信。在两根指头伸进嘴里的那一刹那,每个碗底都已变得“一清二白”。
怀揣着因满足而带来的兴奋和喜悦,人们纷纷朝四面八方散去。各自回家带上家伙,鱼贯似的到山坡上去继续教泥巴“跳舞”。
灰色的天空,干燥的空气,枯瘦的小草,焦黄的树叶……
两只饥饿的麻雀“扑喇喇”突然从半空中栽了下来,双腿一蹬,嗚呼唉哉了。
男人们犁田、刨地、凿窝;女人们撒种、丟灰、掩土,活生生一派繁忙景象。
那年月,希望都早早地种进人们心里,他们企盼秋后能有一个好收成。
那年月,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可集体生活的乐趣仍不断激发着人们劳动的热情和勇气。
一年级的第一个农忙假过得挺有意义:我家喂养的那头大牯牛被派到山坡上去犁红苕地。由于生活紧张,那块地的红苕早在未成熟之前就被抠出来送伙食团了,只剩下一块空地等待翻耕。
那天一大早,我被老爸硬押在牛屁股后头,跟着犁头去捡那些挖漏掉的红苕。
说是捡红苕,实际上捡的都是些苕根根和苕蔸蔸。那年月谁都晓得,稍微成型点的红苕都被做为社员的主要口粮了,那可是他们吊命的根子啊!
按当时生产队的规定,凡是犁地时红苕根一律交公,任何人不得私自占用,否则,扣全家三天伙食!
可那天晚上,一向老实巴交胆小怕事的母亲偏偏耍了个胆儿大,硬把我捡回的小半篓红苕根偷偷变成了我家“小锅”里丰盛的美餐。
我知道,那是现实生活所迫,否则,打死母亲她也不会去冒那个险啊!
当母亲把煮熟的红苕根悄悄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全家人立刻欢腾起来:
“嘿!蒸红苕,安逸!”
“冒失鬼儿!细声点!”
母亲嗔了我们一声,然后给全家每人分发一个碗,又给每一个碗里舀上两勺儿熟红苕根。完了,全家人就围着一张用破门板搭成的临时饭桌坐了下来。
那煮熟的红苕根,光滑滑,软溜溜,甜蜜蜜,但也有点绵筋绵筋的。
我分明看见,母亲的碗里没有红苕根,只装了半碗煮苕根剩下的红苕水!
我美滋滋的吃着,全家人都美滋滋的吃着,虽然听不见平时在大食堂吃饭时那种“稀里哗啦”的声响,却也其乐融融了。
比我懂事的弟弟,此时端着早已被他“洗劫一空”的那只碗,走到母亲跟前,像发布一条重大新闻,说:
“妈,过几天我们幼儿园开课了,第一天肯定又是吃白米稀饭下泡菜,到时,我把我碗里撒几颗盐,搅几下,等澄清了,我先把水喝了,把干的端回来你吃。要得不?妈!”
老爸叹气,哥哥姐姐惊诧,我愕然,只有母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