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or介草?
(朗读者:赵朋)

很多年前,在图书大厦里偶尔翻看胡兰成的散文,竟被其文字所“惊艳”,那种感觉至今犹记:恍若独坐扁舟,行于江南水乡,轻灵俊秀,移步换景,令人耳目一新。
写就如此文字的,却是集汉奸、渣男等标签于一身之人。这个男人才学甚高,可偏偏入仕为官不入正途;这个男人并不可爱,可偏偏为许多女人所爱,其中就有被他称为“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的大才女张爱玲。他们的岁月并不静好,其中恩怨,也许当事人亦难理清。
虽说文如其人,但抛开胡兰成的人品和情事,其文值得一读。《今生今世》《山河岁月》《禅是一枝花》《中国文学史话》等各有所重,而文字易读易感者,私下认为,还是散文体自传《今生今世》。

“今生今世是爱玲取的书名,我来日本后所写。写的是中国民间,江山有思。”惟看书名,令人不由生出“岁月忽已晚”之感。对这部自传,书评这样推介:“作者身处民国乱世,人生遭遇跌宕起伏,对世景世情,感触深入、独到。虽是颠沛流离,却以翻转生命的姿态、欢喜的笔调总结和反省一生。”如今,怀着当年的惊艳之情,细看《今生今世》,不想溢美,不做诋毁,除却欣赏文字之美,字里行间,只为领略这种欣喜,偶有触动,亦生感怀。
书之首篇,名为《桃花》。文中写道:“我乡下映山红花是樵夫担上带着有,菜花豆花是在畈里,人家却不种花,有也只是篱笆上的槿柳树花,与楼窗口屋瓦上的盆葱也会开花,但都不当它是花。邻家阿黄姊姊在后院短墙上种有一盆葱草花,亦惟说是可以染指甲。这不当花是花,人亦不是看花赏花人,真是人与花皆好。”人不赏花,所以人与花同好,此般观点,让我想起另一种花。

初识茶花,是在高考保送后畅读的《天龙八部》里。风华正茂的年纪,没有记住段誉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却对神仙姐姐家种的茶花心驰神往,而段小王爷的一番高论更让人抓心挠肺:“大理有一种名种茶花,叫作'十八学士’,那是天下的极品,一株上共开十八朵花,朵朵颜色不同,红的就是全红,紫的便是全紫,决无半分混杂。”另如十三太保、八仙过海、七仙女、风尘三侠、二乔等,“这些茶花必须纯色,若是红中夹白,白中带紫,便是下品了”。如此讲究,已令茶花异于凡花,加上曼佗罗这个梵语的别称,使其在名贵之外又添神秘之味。而在我一直生活的北方,此花只能盛开在想象当中。
多年后出差宁波,路边随处可见一株株花树,翠绿的枝叶间,碗口大的花团探出脑袋,艳丽多姿,却毫不娇贵。问及朋友,答曰“茶花”。一时间,竟难以与大理的名花联系到一起。是名花落入寻常人家,还是品种不同待遇悬殊,我自是不知,但心心念的,放之异地,却被如此“慢待”,不免失落。但随后很快释怀:较之庙堂上的“十八学士”,路旁的花团是活泼泼的,张扬着红火的生命力,俗,却可人意。

北方难见茶花,稀罕在所难免,但遍布南北的绿草,其宝贝程度也大相径庭。有时太刻意,便失了自然的味道和人间的气息。
深秋,带孩子在故宫写生,途经一片银杏林,黄叶满地,孩童嬉戏,一派和谐。孩子也加入其中,奔跑追逐,欢笑阵阵。不久,一群保安寻声而至,厉声赶人,只因不能“践踏”半枯的草地。次年秋天,带孩子在桂林Clubmed里闲逛,途经大片青翠欲滴的草坪,孩子左右寻人,追上一位园区保洁人员,小心询问能不能进入?问过三遍,对方还是一脸困惑:这是草地,为何不能踩踏?
红花与绿草,稀罕不稀罕,关乎天气,关乎地理。一如对待渣男,在意其才情如北方茶花般罕有,难免倾心以待;鄙夷其滥情如野火烧不尽,自然难为所动。正所谓:我之珍宝,彼之介草。人非赏花,人花皆好,不必刻意,更无须强求。
(音乐选自:melody/sum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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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心,以出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