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是最浓的乡愁。
下午经过阿关菜园,阿关在路边卖西瓜。
看到我,阿关拿起一个瓜切开,丢给我一块,他说,几个月没来,好像瘦了很多啊。
接过西瓜,咬几口,等清甜的瓜肉润湿了喉舌,说,没钱吃饭了,一天一顿饭,瘦了。
阿关哼着说,来我家,包你三餐管饱。不过你得帮我种菜。
我点着他鼻子说,又想叫我来转移菜园那些蚊子注意力。
阿关告诉我,他老婆回乡下建房子了。他说他母亲打了好多电话,说外面再怎么好也是外乡,再说你又不是什么公务员,一个种菜的,挣了钱就回来建一栋房子,再干几年年纪大回来有个窝。
阿关把手机里房子的照片打开给我看,五层的红砖房子很有气势。阿关叹口气说:装饰还要钱啊。说真的,两公婆在外面奔波了多年,我起早贪黑地种菜,我老婆在厂里加班加点,这些年就挣了房子主体的钱。三个哥哥都在家里建了房子,他们和两个姐姐对我说,每个人给我五万块钱装饰,前几天陆续把钱转给我老婆卡里。这样我放心了。在异乡漂荡,身边没有亲人,自己很孤独。昨晚喝多几杯酒,半夜起来上厕所,空旷的菜园就我一个人,心里突感孤单。扭头看到从乌云钻出来的月亮,心底腾起一阵无名的焦虑。房子了房子建好了,儿子准备报考南宁那边的学校,始终要回去的,这就是落叶归根吧。
我看着他竹箩里几个绿西瓜,拍着他的肩膀说:不好意思,没能帮到你。
阿关说,你说什么?知道你很难了,哪敢麻烦你。我说有事要走了,阿关说屋里有广西“土炮”,留下来炒两个菜喝了两碗,今早在河涌抓了一些鱼。
知道我实在没空,站起来搬几个西瓜往车上塞。我说不要了,他说带回给晴晴吃。
说完扭头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叫我:等会,我给你拿酒。
等他回屋时,我把西瓜搬回他的竹箩里,开车离开了。
路上阿关发来信息,狗日的阿哥,嫌起兄弟的东西来了。
我回了个信息:兄弟,平时都是吃你的菜,你家里需要钱,就留着卖几个钱吧。
吃晚饭时,母亲打来电话:吃饭了没?身体怎么样?不要捱夜,平心静气去工作。今天打电话给钰儿,叫她安心养好身体。我还在你三妹家,她的房子砌第四层墙体的砖了,我留在她家帮她照看外甥孙。我的身体没事,你们放心。
想同母亲说几句,母亲说没空了,挂了电话。
今日闰四月十四,月光明朗。
去三哥家喝茶,三嫂去小区的牌室打扑克,三哥光着上身,穿着米黄色短裤,坐客厅沙发抽烟,面前的茶杯满满的,烟灰缸有几个烟头。
三哥看到我,倒了一杯茶给我,自己端起茶杯放嘴唇呡了一口,吸了口烟缓缓说,老太太的脚疼,明天早上又回宜昌了。
我问为什么不接她来?三哥摇摇头轻声说,不肯来,说坐车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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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哥家出,十点多,下雨了,我站在超市的走廊避雨,母亲又打来电话问:身体怎么样?不要捱太多夜。刚叫了一声“妈”,母亲在电话里拦住我的话:什么都不要说,妈知道你的心情。
母亲挂机了,我知道,母亲是挂着我了。
雨暂停了,我没有往家里走,去了河堤。
雨云散开了,月下的河水默默流淌,看到天空的月亮,我仿佛看到母亲慈祥的脸。
想起阿关的话:没亲人的地方,人是最孤独的。
其实,没母亲在身边的月色,人最孤单,乡愁最浓的。
庚子年闰四月十四日,雨夜,记于半爿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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