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中的“定场白”应该怎么读?

 昆剧脚色上场,引子曲歌完后,每继以诗词,或四六排语,俗谓之“定场白”。

 定场白之读法,字则分:高、低、抑、扬;句则分:有断、续、缓、急;虽无宫谱,不标板眼,无规可循,然某字宜高,某字宜低,某句当缓,某句当急,亦均固定不易之节奏,非可任意读过,既须固全文义,尤当适合于曲情也。

 宾白字声之高低,与唱声全然相异。曲中去声字,歌之最高,上声字歌时从低起。宾白则反是;上声字须揭高,阴上声字尤应揭高,阴平声字亦须揭高,而去声字决不可揭高,仅得延长其音,末尾稍高而已。阴平与阴上字,其音之高低略同。然遇两上声字,或两去声字相连时,必改其上一字之声念之,下一字仍按本字之声读之。方能高低相间,抑扬尽致。

上海戏曲学校拍昆曲(吹笛者为教师郑传鉴)

 入声字在南曲宾白中,须要急读,连下一字一口念出。至于北曲之白,须读北音,若遇入声字,亦均派入平上去之三声中,与歌曲同,余则与南曲宾白之读法无异。

 定场诗词,句法断续之节奏,如为七言绝句,仄仄平平仄仄平起者,例:

 (一) 蓬岛何曾见一人,披星戴月斩麒麟,无缘邀得乘风去,回向瀛洲看日轮。《扫花》之吕洞宾(生扮)

 (二) 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思凡》之赵色空(旦扮)

 (三) 削发披缁改旧装,杀人心性未全降,生平那晓经和忏,吃饭穿衣是所长。《山门》之鲁智深(净扮)

 其第一句之第四字,即:“曾”、“尼”、“缁”,第二句之第二字,即“星”、“灯”、“人”字。又第六字即:“麒”、“奴”、“金”字。第三句之第二字,即:“缘”、“阴”、“平”字。又第六字,即:“风”、“人”、“和”字。第四句之第四字,即:“洲”、“春”、“衣”字。读之时俱宜延长其音。

梅兰芳之《思凡》

 若为平平仄仄仄平平起者,如:

 (一) 一从鼙鼓起渔阳,宫禁俄看蔓草荒,留得白头遗老在,谱将残恨说兴亡。《弹词》之李龟年(生扮)

 (二) 雨声花事想应捐,小阁孤灯人未眠,不怕读书书易尽,可堪度夜夜如年。《题曲》之乔小清(旦扮)

 (三) 驰驱万里到神州,准拟文章作状头,沦落英雄奇男子,雄风千古尚含羞。《嫁妹》之钟馗(净扮)

 则第一句之第二字,即:“从”、“声”、“驱”字,又第六字,即:“渔”、“应”、“神”字。第二句之第四字,即:“看”、“灯”、“章”字。第三句之第四字,即:“头”、“书”、“雄”字。第四句之第二字,即:“将”、“堪”、“风”字。又第六字即:“兴”、“如”、“含”字。亦皆宜延长其音而读。

侯益隆之《嫁妹》

 按:李笠翁尝云:“上场诗四句之中,三句皆高而缓,一句宜低而快,低而快者,大率宜于第三句,至第四句之高而缓,较首二句更宜倍之。如《浣纱记》定场诗云:‘少小豪雄侠气闻,缥零仗剑学从军,何年事了拂衣去,归卧荆南梦泽云’。‘少小’二句,宜高而缓,不待言矣。‘何年’句,必须轻带过。若与前二句相同,则煞尾一句,不求低而自低矣。末尾低,则懈而无势;况其下接着通名道姓之语,而如‘下官姓范名蠡,字少伯’。‘下官’二字,例应稍低,若末句低,而接者又低,则神气索然不振矣。故第三句之稍低而快,势有不得不然者。”(见《闲情偶寄》词曲部)则高低抑扬之法,又尽乎此矣。

 至于五言绝句,如《卖子》王章(生扮)之“此去关河远”。《惊梦》杜丽娘(旦扮)之“蓦地游春转”。《写状》贾主文(净扮)之“心为黄金黑”等诗,则读时节奏,宜稍加快,古诗亦然,一句一断,中间略少顿逗。盖其读法,总宜在平声字延长其音,遇仄声字,决不可断焉。

 定场白,于高、低、缓、急节奏之外,念者更须注意曲情,明了剧中人之个性。悲欢别其情状,忠奸异其口吻,设身处地摹写之,而将其曲中之意,形之于声音之内,神理逼肖,方称上乘也!

(《北平晨报》1936年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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