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使一些人变得狭窄、极端、仇恨
一个小伙子,出生在河南三省交界的一个贫穷的地方。幼年丧父,很早就辍学,15岁独自走出村庄出来闯世界,干过各种苦力,扛包、临时工、打杂、受尽欺侮。一切的颠沛流离都是为了生存。即便生活在苦难中,他依然有一颗骄傲的心。无论在任何环境、哪怕流落街头,他也会在路灯下坚持读书。
他两次回家乡参加高考,均以失败告终,被村里人嘲笑,说他是疯子,神经不正常。23岁那年,他第三次参加高考,跃上了龙门,并且发表了诗歌作品。他以一个成熟诗人的姿态凌驾于那些18、9岁的孩子之上,成为他们的偶像。
大学毕业他完全可以留在河南郑州工作,但他志在高远,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无人问津的青藏高原。成了西部的首席诗人,在当地文化局很有威望。
他有一个女朋友,北京人,父母都是军人。女孩出生在西藏,北大毕业后,要求回西藏工作,他们在这里相识相恋。
有一天,一个北大教授的儿子马格流浪到了文化局。马格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他需要一杯水,哪怕凉水也好呀!但是,文化局的人都围着诗人在高谈阔论,根本没人理他。马格坐在地上,开始吃包里的奶皮子、糌粑和风干肉。他饿坏了,嘴唇干裂,爆皮,有两个地方在向外洇血。血浸红了他的牙齿,他却没有觉察到。他需要一杯水,尽管搪瓷缸子早已摆在地上,像空空的讨饭碗,但没人理会。他决定亲自行动。
暖壶在诗人脚下,他磕磕绊绊穿过高谈阔论的人群,来到诗人脚下。低头哈腰地对诗人说:“如果您不介意,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他一连用了好几个如果,“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能否使用一下您脚下的暖壶?”诗人毫无表情。马格说,“我还带来了一个诗歌爱好者孝敬您的一条红塔山。”他边说,边拿起暖壶,连水碱都倒进了缸子里,总算凑了半缸子水。
诗人听出他是北京人,挥手让他赶紧走。当马格伸出手想与他握手告别时,诗人“啪”把他的手打到一边,骂道:“滚!臭烘烘的,赶紧滚!”
他走了。却被诗人的女朋友请了回来。诗人的女朋友是作家,作为老乡她应该请马格喝杯水,何况她还是小说家,她从马格身上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她想听马格的故事。交谈之后才知道,原来马格的父亲曾经是自己的老师,马格的哥哥跟她还是好朋友。女孩被马格深深吸引。
当诗人得知女朋友把马格请了回来,使了个计谋,背着女朋友把马格关进了警察局。这么做他一点儿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他感到愉快。他觉得像马格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就应该让他们待在牢里。
当女孩得知是自己的男朋友以莫须有的罪名把马格送进监狱时,很震惊!她问诗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诗人平静地回答:“我这个人是不能冒犯的,他冒犯了我。我只在16岁时受过一次类似的侮辱,7年后,我让那个人坐在了轮椅上。马格这个人不一般,他看上去像个民工,事实上他来自于一个有教养的家庭,他能与外国人直接对话。他是一个北京痞子。他拥有一切,但他放弃并蔑视这一切,好像他已经过够了天堂的生活。而我们大多数人一生下来就开始梦想天堂,在通往天堂泥泞的路上,自救自强,自生自灭,受尽挫折,直到死亡来临还在去往天堂的路上。他天然处于有利位置,就像更多人天然生在咸菜缸或者柴锅旁。有多少人梦想他的位置,但他却出来流浪,这是多么可笑,可悲!”
女孩说:“人和人不同,你不能用一种尺度要求所有人。我知道你受过苦,苦难,使一些人变得狭窄、极端、仇恨,但也使更多人变得宽容,富有同情心,更悲悯。你太缺乏这些了。马格还是个孩子,身上肯定有毛病,但也有不少优点,就拿这件事来说,他知道是你把他送进了公安局,但他却没有告诉我。”
诗人说那是马格狡猾。自己做事一向极端。做事从来不择手段。
后来,诗人去了深圳。在报社副刊部工作,后来主动要求调到经济部做新闻记者。利用记者的身份不断捞钱,在深圳如鱼得水。在得到拉萨的一个包工头,曾经的诗歌爱好者现在建筑装饰集团总裁的大力协助让他成为公司副总裁时,刚开始他还知道自己占了便宜,慢慢的就不满足了,他要掌控集团财务部,慢慢脱离出来,自己单干。
当马格作为他们一个项目工地上的灰车手再次出现时,他又一次使用手段把马格关了起来遣送到遥远的甘肃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马格他就恐慌。他觉得不可思议。马格有什么呢?如果说过去自己内心虚弱,无法超越马格虚拟的生活背景,那么现在他应该可以超越了。他一切都有了,诗人的名声,企业家的财富,社会的主流,能超越的他都超越了,可为什么就是不能超越马格?为什么他还是感到虚弱、无力,甚至失败?马格身上有什么?他缺什么?他怕马格什么呢?
所有人都喜欢马格,无论建筑装饰集团总裁还是他们的合作方四星级酒店的老总、无论著名的音乐人还是自己的妻子,都围着马格转,马格究竟有什么呢?他要才华有才华,要钱有钱,要名有名,却征服不了女人。而马格却能轻而易举得到女人的欢心。为什么呢?当然,他可以靠钱得到很多女人,他的确这么做了,但这令他的心更加荒凉。他害怕受到伤害,所以总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深藏不露,甚至不敢直视女人的眼睛,因此在女人看来,他永远那么严肃、傲慢、目空一切。
每次把马格关起来或者遣送走,他都以为自己赢了,没想到不久马格又会出现,无论如何努力,他都无法超越马格。
这个故事源自于一本书《蒙面之城》。
同样是苦难,有人受过苦后,会想:因为我受过苦,知道苦的滋味,所以,我要努力帮助更多受苦的人,不让他们再受苦;有人则会想:因为我受过苦,所以,我要让更多人受苦,受比我更多的苦。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苦难,使一些人变得狭窄、极端、仇恨,但也使更多人变得宽容,富有同情心,更悲悯。
这位诗人就是被苦难变得狭窄、极端、仇恨的代表。他仇恨所有比他条件好的人,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对付他们,诬陷他们。这么做的时候,他不仅不内疚,反而充满了快感。他一直在拼命,拼命维护自己的地位,拼命赚钱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他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超越他们。没想到心却越来越空虚、越荒凉、越累。马格的确很富有,马格的富有不是体现在物质上而是体现在精神上。表面看马格一无所有,实际上,他拥有全世界。
无论我们出生在城市还是乡村,都不要忘记增加自己的精神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宽容、更富有同情心、更悲悯,这比拥有多少物质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