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两个兄弟,两起死亡
安迪,简崇诺和简三兄妹出生在新泽西的一个家庭中,他们渐渐长大,父亲比尔的事业越来越好,换了7,500平方英尺的大房子,又在佛蒙特买了度假别墅,一有空全家去滑雪。简崇诺比安迪小四岁,显然更受命运青睐,他个性外向,高大帅气,运动细胞又好。简崇诺就是传说中那种从不学习却总是拿A的优等生。
与简崇诺相比,哥哥安迪逊色不少,他很早就失去对学业的兴趣,高中毕业后蹉跎了几年才总算申请到了波士顿大学。
比尔从不掩饰对两个儿子的比较,虽然他总会补充一句:“安迪也很成功,很聪明,很有创造力。”那个也字伤人。他给两个儿子都办了信用卡,就想看看他们对钱的态度。简崇诺用卡去西尔斯百货买了双打折的便宜鞋子,安迪买了件皮大衣。
安迪中学时期起先开的吉普,没能交到朋友,他的个性本来就不讨人喜欢。不过等他换了赛车,女友和兄弟就都不缺了。数年以后,安迪在纽约的商业地产公司做掮客,开着保时捷,自我介绍改回了听上去更体面的名字安德鲁。
1987年在纽约就读艺术设计研究生的南希与简崇诺相遇。两年后两人成婚,简崇诺在父亲的公司工作,一直想要进入金融领域。不久简崇诺辞职,到纽约大学学习金融,南希打三分工负责养家,日子过得很是辛苦。简崇诺毕业后顺利加入投行,又跳槽到了高盛。1997年高盛将简崇诺派驻香港。美林挖角请简崇诺担任全球投资董事总经理,每月出资$20,000为简崇诺一家租下了公寓。夫妇二人的第三个孩子是在香港出生的,那时简崇诺的事业到了巅峰,每年的奖金约为300万美元,每天都要兼顾亚洲和北美的股市,时常飞来飞去。
在纽约时南希管理着一家餐厅,到了香港她只能做全职主妇。南希是工薪阶级的孩子,不过对于丈夫带回家的大笔大笔金钱,她享用得理所当然,她不会说粤语,和当地的其他外派太太们结交,互相攀比丈夫的工作财富和生活水平,大约就是她们打发时间的方式。
2003年11月6日,周四。简崇诺已经四天没有出现在公司,同事给他的妻子南希打电话询问情况。南希说自己和丈夫11月2日周日发生争吵,简崇诺对自己动了粗后离家,再没有返回。简崇诺的同事觉得南希的叙述有点儿奇怪,向警方报告简崇诺失踪。
警员前往简崇诺和南希居住的公寓调查,南希重复了一遍自己和简崇诺同事所说,还声称自己刚刚去警局报告丈夫家暴。警员向同事核实,确认南希报警,在警方指定的医院验伤时却突然离开。负责家暴案件的警员认为南希似乎不想再追究家暴问题,就没有继续跟进。
简崇诺在金融界地位斐然,他的失踪引起警方高度重视,大批警察都赶赴简崇诺家的公寓周边搜查,与相关人士谈话寻找线索。物业管理的一名员工提到南希曾在11月5日周三要求物业将自家一件重物搬运到地下储藏室。协助搬运的员工回忆当时搬动的是一块非常沉重的地毯。
警察来到地下室,在简崇诺和南希租用的那间储藏室里找到了裹在地毯之中的简崇诺的尸体。他的尸体被人用保鲜膜裹住,头部套了黑色塑料袋,之后再被白色塑料袋包住,以红色胶带密封,卷进地毯。在地毯里警员还发现染血的枕套,床单和一些衣物。
简崇诺的头骨骨折,尸体发出腐臭味道,法医估计他死亡已经三至四天。
南希因涉嫌谋杀被捕,她告诉警方简崇诺周日晚向自己承认有了婚外情,并提出离婚。南希与简崇诺发生激烈争吵,简崇诺殴打南希。晚上趁简崇诺睡着,南希用家中雕像击打丈夫头部致其死亡。
2005年6月检方控南希杀害简崇诺一案开庭,南希拒不认罪,坚称自己是在与丈夫因离婚一事发生争执时为抵抗丈夫施暴自卫杀人。她同时又称自己对事发经过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承认在杀害简崇诺之前曾在他的威士忌中掺了镇静剂Stilnox。她以为丈夫喝酒后脾气能够缓和,但显然他还是同往常一样暴戾。
就此检方提请证人和证据驳斥如下:
邻居谭泽的证词:11月2日下午,邻居谭泽把女儿带到简崇诺家玩耍,临走前南希招呼他和简崇诺喝草莓奶昔。谭泽喝完回家觉得睡意难敌,立刻倒在沙发上,连妻子都叫不醒。晚饭时间谭泽总算醒来,还是不太对劲,分辨不出方向,晚餐吃了相当多。第二天再次醒来,谭泽对于自己从简崇诺家中出来后发生的一切都记不清了。
法医的尸检及痕检结果:谭泽和简崇诺喝下的奶昔里共有六种药物,其中五样都是南希的处方药:安眠药Stilnox,抗抑郁药Amitryptaline,止痛药Dextropropoxythene,镇静剂Lorivan,强奸药Rohypnol。
简崇诺头部共有五处钝器击打伤口,头骨碎裂,脑浆溢出。
简崇诺在美林同事的证词:11月2日下午17时简崇诺和同事按约举行电话会议,简崇诺听上去非常疲劳,并没有参加半小时后的第二次会议。不过他随后打电话给秘书请其办事,那也是他最后一次与外人通话。
简崇诺与南希女仆的证词:11月3日一早女仆到简崇诺家中工作。南希向女仆解释自己的手被烤面包机烫伤,这才缠上绷带。当晚她改口告诉女仆自己的手是被丈夫简崇诺打伤的。简崇诺已经离家出走,可能住在酒店。
大厦物管的证词:11月5日南希请物业的工人将家中地毯搬进储藏室,并支付了500港币作为酬劳。
此外尚有简崇诺父亲,妹妹,黑客,私家侦探等众人出庭作证。检方还原的事件如下:
2002年简崇诺与南希关系恶化,两人携三个孩子去佛蒙特度假时南希没有通知简崇诺或他的妹妹一家就直接带着孩子飞回香港。简崇诺的妹妹注意到哥哥和嫂子很少交流。2003年香港爆发SARS,南希带着孩子们飞回佛蒙特的度假别墅避难。此期间南希订购了价格昂贵的家庭影院,出售家庭影院的老板派了自己的弟弟麦可上门负责安装。
在麦可安装家庭影院的时间里,他和南希进行了深层次的交流,谈话内容涉及双方的童年,南希的婚姻困境等等。很快二人的关系发展成为情人,南希为住在拖车上,无正经工作的麦可购买5000美元的腕表作为礼物。麦可则带南希去刺青店,南希在肩膀上纹了三个孩子的中文名字。
夏天南希和孩子们回到香港,仍旧保持与麦可的联系。8月3日南希陪简崇诺一起飞去纽约,简崇诺在手术室里经历背部手术之时,南希顺道去中央公园和麦可约会,等简崇诺结束手术,南希还来得及赶回来。
简崇诺意识到妻子不对劲,不动声色展开了行动。他仔细核对家中账单,发现除家中常用的手机外,妻子还在支付另一部手机的话费,而那部手机时常与美国的一个号码通话,在2003年9月至11月初的两个月间,共联系190多次。简崇诺在家中电脑里安装了监控软件,对南希和情人麦可之间的电邮了若指掌。他又在美国聘用了私家侦探,追查南希在美国时的一举一动。侦探拍下了南希与情人麦可幽会的照片。
南希在互联网上搜索安眠药,服药过量,药物激发心脏病等关键词。根据网上的信息,南希向多位医生咨询,以自己睡眠不佳等借口共取得五份处方药。
简崇诺和侦探提到过自己担心妻子南希可能会跟麦可跑了,而自己就要失去三个孩子的抚养权。另一次谈话中简崇诺抱怨南希可能在给自己下毒,因为他最喜欢的苏格兰威士忌最近味道变了,每次他喝完总是觉得昏昏沉沉。侦探建议简崇诺留一份酒样本进行毒理测试。简崇诺出于怀疑妻子的罪恶感没有接受这一建议。。
11月2日邻居谭泽将女儿带至简崇诺家中与他的孩子玩耍,南希招待他和简崇诺喝下草莓奶昔。南希笑着说她用的是秘密配方。简崇诺饮下奶昔后昏睡过去,晚上南希用家中重八磅的雕像猛击简崇诺头部五次,直至他头骨迸裂。南希将简崇诺的尸体藏在家中三天,才让物管的工人将其抬进地下室。
陪审团商议八小时后回到法庭,向法官和在场所有人宣布了他们的一致判决:“有罪。”按香港法律,谋杀必须处终身监禁。2010年上诉庭推翻一审判决,将案件发回重审。同年南希再次被判谋杀简崇诺罪名成立,进入监狱服刑。
简崇诺生前购入三份保险,总额为500万美元。三份保单的受益人均为南希。他在遗嘱中将包括房地产,股票和现金的总值1,800万美元的资产都留给南希和三个孩子。
简崇诺和南希的三个孩子此后被南希的父亲和继母带回伊利诺伊州,然而南希的父亲对抚养三个孩童颇为吃力。简崇诺的哥哥安迪向法院申请三个孩子的监护权,他和妻子海莉育有两个孩子,让五个孩子一起长大是更合适的成长环境。法官准许了这一诉求,叔父安迪租了私人飞机去把孩子接走。
三个孩子“居无定所”的日子还远未结束。
1992年安迪和姐姐简介绍的海莉结婚,住在上东区的公寓。海莉拥有无懈可击的出身和履历,父亲是新泽西一家工程公司的CEO,她本科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就读,研究生去了哥大商学院,毕业后在美林银行担任股票分析师。
安迪自立门户,打算搞房地产开发,已经成为高盛投资银行家的弟弟简崇诺出力不少,还向安迪的公司投了$50万美元。简崇诺对理财很有规划,从不乱花,不过安迪完全相反,可能他会在聚会中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开着加长豪华轿车。南希与安迪合不来,所以简崇诺和安迪也并不总是亲近。即使如此,两兄弟都买了保时捷,都在佛蒙特买了度假别墅。
安迪的邻居对他的大手笔记忆犹新,他花了60,000元买了奔驰,花了25,000元装修公寓,又在同一建筑中买下了另两个单位。一次他“无意”透露自己身家2,000万美金。对安迪的成功颇欣赏的邻居们推举他做大厦的财政主管。大厦的房租管理费和各项支出都经他手,他是唯一有权批准支票的那位。
稍微懂一点行的邻居对大厦花了100万美金装修大厅和走廊深感困惑,他也被选上大厦金融委员会。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那笔装修基金的下落。安迪显得很不耐烦,但也答不上来。
经调查安迪虚构了装修公司,夸大了装修费用,多余的钱全都流入自己腰包。他以大厦的名义开了借款额度,通过伪造签名和银行流水,共借出200万美金。安迪选择私下解决,同意向大厦赔付他骗走的470万美元。海莉起初对此一无所知,后来才意识到几天前安迪着急忙慌地把佛蒙特的别墅转到她名下其实是为了逃债。
安迪做这些的动机令人费解,他在新泽西的房地产公司收入颇丰,名下有诸多房地产。
2003年2月安迪突然一个人搬去康乃狄克州的格林威治,留下妻子海莉和两个孩子待在纽约。海莉向朋友解释尽管安迪的举动难以捉摸,他还是想做好人的。海莉愿意相信人总会变好,安迪换个环境也许是件好事。六月孩子们结束学年,海莉为孩子们办了转学,一起搬去格林威治与安迪团聚。
2003年11月简崇诺遇害,安迪非常难过。简崇诺的孩子们起初跟着她们的外祖父生活,由于外祖父无力养育三个孩子,又不想失去三只小金鹅,他提出由自己24岁的儿子代为抚养孩子们。南希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那时还在医学院上课。
安迪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取得了临时监护权,乘着租的私人飞机飞去辛辛那提孩子们的外祖父家接走孩子们。当然8000美元的租飞机费用从简崇诺的账上走。
安迪把房地产公司名下的资产都卖了,除去银行借款和投资人的本金外,净赚300万美元,不过他没有把这一消息告知投资人,还是按季度编造财报,连同投资收益一起寄给投资人。变卖资产得来的现金被用于做各种投资,安迪买了出租公寓,还开发了一栋别墅。托牛市的福,毫无开发经验的安迪赚了100万。
赚了钱的安迪更会花钱,他收藏了16辆高级轿车,其中除了保时捷卡宴,还有四辆法拉利。他买了80尺的游艇,盖了10,000平方英尺的庄园。简崇诺的死讯刺激安迪,让他更大手大脚,买下一间酒铺,一个进出口公司,投资咖啡厅,凡是能想到的,安迪都投资。
这样的花法真正的有钱人也顶不住,五个小孩每个月除学校,夏令营和看医生外就要8,000元。照看孩子们的只有海莉,她一边做着股票分析,一边还要参加所有孩子们的家长会,每天接送孩子们上下学。
2004年中海莉真的受够了。她不停打电话写邮件向闺蜜,安迪的妹妹简倾诉。海莉发现安迪有了外遇。“在我照顾五个小孩忙得要死的时候……他和情妇在高档餐厅共进晚餐。”更糟糕的是,海莉猜测安迪的收入有极大问题,是一个旁氏骗局。
海莉很少过问安迪的生意,因为安迪每每都会光火,让她做好自己的股票,不要插手房地产。2005年2月海莉正式提出离婚,她和简安排好等学期结束就把简崇诺的三个孩子送去简家。可是三月简就接到哥哥安迪怒气冲冲的问罪电话,他说自己肯定会争取三个孩子的抚养权的。
安迪的麻烦不止于此。他的一位离职雇员以前是公证员,安迪顺走了前雇员的公证印章,以银行的格式打印信件说明安迪已经偿还某建筑的所有房屋贷款,伪造银行负责人的签名并盖上公证章子。安迪用这份还款证明去别家银行再次以房屋抵押借款。他不仅没有还清房贷,甚至信件上的房屋都不归他所有。靠着这个拙劣的把戏,安迪在不同的土地和房屋上多次借贷,只要他能用新的贷款偿还之前贷款的利息,这个花样也许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可惜帮助安迪处理贷款法律手续的律师在审阅所谓的银行还款证明时注意到了很奇怪的事情,两家不同银行的不同负责人的签名居然笔迹类似,而不同州的公证员选的是同一个。律师查阅了以往安迪的其他文件,越看越心惊,将她的发现报告FBI。
安迪的电话要被起疑的投资人债权人打爆,他雇佣了保镖和刑事辩护律师。FBI的初步调查结果是安迪在三个州至少诈骗2,500万美元。
2005年6月香港法院在审理南希杀害简崇诺一案,而南希的娘家和简崇诺的父亲家必须决定简崇诺三个孩子的去向。虽然安迪不肯放手,他与海莉的婚姻确已岌岌可危,再加上他面临的刑事指控,孩子们跟着他肯定不能安定。七月安迪因诈骗罪被捕,即将成为前妻的海莉驱车前去佛蒙特州为安迪交保,安迪需要戴电子脚镣在格林威治家中照看五个孩子,不得出门。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斗,简取得了简崇诺和南希三个孩子的监护权,把他们接到华盛顿自己家中。
几个月过去,2006年3月时安迪的前路已明朗,他必须对FBI的各项指控认罪,按认罪协议,他至少需要服刑八年。安迪购买的所有奢侈品都被清盘,名车名表游艇豪宅。海莉付清了他们在格林威治租住的别墅房租,同意在月底前搬离别墅。4月1日搬家公司上门,海莉要求安迪离开,可是安迪无处可去。争执过后海莉同意为安迪留下床具直至周一。
4月2日晚18时安迪的司机以及仅剩的雇员卡洛斯来到别墅。
4月3日周一,搬家公司再次出现,却在地下室看到安迪的尸体。安迪被杀,离他认罪的期限仅剩最后几天。安迪背部有刺伤,浑身被捆绑。
警方到场,并未在别墅中找到任何钱物。此前海莉指控安迪私自藏了现金,还变卖了自己的珠宝。警察在主卧室的橱柜后面找到一处地坑,地坑的锁被撬,里面空无一物。警方怀疑安迪曾将偷藏的钱物放在地坑,他被杀后凶手找到地坑带走了所有钱物。
与安迪有仇的除了他诈骗的投资人,债权人,毒贩(安迪吸食可卡因),妻子海莉,然而最显眼的嫌疑人还是最后见到安迪的司机卡洛斯。卡洛斯对自己4月2日晚与安迪见面后的行踪无法给出合理解释。
2008年警方逮捕卡洛斯,他们调查后认为卡洛斯和堂弟莱尼于2006年4月2日晚以为安迪提供可卡因为由进入别墅,趁安迪吸毒后神志不清,卡洛斯将一些衣物撕成长条捆缚住安迪的双手双脚,蒙住他的双眼。卡洛斯一开始不承认自己杀人,2009年莱尼与检方达成协议,就过失杀人及合谋杀人两项罪名认罪,当庭指认卡洛斯。按照莱尼的说法,卡洛斯以11,000和一台电脑的代价雇佣莱尼帮自己杀害安迪。莱尼拿到钱后反悔,没有参与杀人,但也没有向警方举报卡洛斯。
检方提出的卡洛斯杀人理由是,安迪在死前几个月秘密将自己骗来的钱财转入卡洛斯和他的亲友名下,希望等风头过去,再把钱要回。陪审团对这个理由不甚信服,裁决卡洛斯谋杀罪名不成立。卡洛斯之后就试图谋杀罪名认罪,获六年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