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芝镇说》连载之四:芝镇一顿酒,小车无变有
前情回顾:
前面讲到,芝镇青年公冶德鸿善与冥界不死鸟弗尼思神交,一次德鸿发烧,母亲和妻子带他去找芝镇神婆姑藐爷看,期间遭遇种种离奇。德鸿后又想到他刚出满月时,爷爷翻到了贲卦,之后去公冶长墓,回来却生了一场大病,次年不幸离世,临终前还一口干了烫好的芝镇白干酒……
而关于芝镇酒的种种传奇,才刚刚开始——
第一章 芝镇一顿酒,小车无变有
我出生的渠邱县芝镇大有庄,在芝镇的西南角,离镇区五里路。如果刮北风,芝镇酒厂的酒香就飘满了大有庄。十年前,我写过一篇小说《遍地酒香》,开头是这样的:“一生独爱酒,就像鸟爱飞;人没有翅膀,酒就是翅膀;酒盅一端,翅膀就往外钻,想往哪飞就往哪飞!”
芝镇以芝酒闻名,全镇上的人都嗜饮好喝,有“芝镇狗四两酒,芝镇猫喝一瓢,芝镇老鼠喝一燎壶,芝镇老家鷐喝一盆”之说。
我一直以为“芝镇狗四两酒”只是个形象说法。辛丑暮春,冯同学说:“你且见见杨老就知道究竟了。”
冯同学说的杨老,大名杨富骏,典型的芝镇人,大高个,大嗓门,九十二岁了,还身轻如燕,健步如飞,看上去也就七十多岁。问他有啥长寿秘诀?他哈哈一笑:“一天一斤芝镇酒!”
老人与冯同学的父亲是好友,也是酒友。冯同学说过,杨大爷十四岁参加八路军,亲历了孟良崮、莱芜、南麻、临朐战役,身负重伤。我看到,他参加1959年全国群英会的照片还挂在自家的客厅里呢。
一场大酒,让渠邱县诞生了第一辆吉普车。造车者谁?不是别人,正是杨富骏。
解放初,渠邱县委书记出行乘坐的是专人驾驶的二轮摩托,中层干部下乡能骑辆自行车就相当有气派了。
有一天,给县委书记开二轮摩托的小李,懊悔地来跟老朋友杨富骏抱怨,说自己开摩托拉着书记下乡,遇到路滑,摩托车下了沟,书记的脚崴了。
杨富骏担任着渠邱县机械厂的厂长,主要生产犁耧耙锄,锨镢二齿子等小玩意儿。听罢说:“要不,我给你改装个三轮摩托,跑起来比二轮稳当些。”
小李惊喜地说:“那可太好了,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要不光做些开摩托出事故的噩梦。”
厂长杨富骏的单身宿舍兼办公室,很简陋,一个桌子一张床,床底下有两瓶芝镇白干,窗台上有咸菜疙瘩。
二人就着咸菜疙瘩喝酒,你一盅,我一盅,喝着喝着喝高兴了。小李说:“要是能开辆吉普车,那多威风。”杨富骏说:“吉普车我也不是没见过。打下孟良崮战役后,我还坐过张灵甫七十四师的军用吉普呢。”
“你这机械厂的厂长,能造辆吉普车吗?”
“按说,也不难。”
“能造吗?”
“能!”
已经半醉的小李师傅高兴地握住也已经半醉的杨富骏的手,说:“此话当真?”杨富骏端起酒盅,一碰,干了。大声肯定地说:
“当真!当真!”
小李师傅次日直接跟县委书记汇报了。还添油加醋地说:“杨富骏说能造——是瞎汉擤鼻涕,把里攥着的事儿。”书记一拍大腿:“嗨!叫富骏干。”
小李师傅兴冲冲地给杨富骏打电话报喜,杨富骏说:“我有啥喜?”小李师傅就把书记支持造吉普车的事儿说了。
杨富骏说:“啊呀!那是酒后的大话啊!怎么可以当真呢?”小李说:“军中无戏言。”
硬着头皮,杨富骏完成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大事。他先是去青岛拜师求教,又到上海买零部件。正苦于无法弄到发动机时,战友给他一个线索,说当年他们的老团长王奎利当了温州军分区司令,可以找他求助。
杨富骏忐忑着找到老团长,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喝酒喝多了,说了大话。老团长快言快语:“嗨!说了就做!造吉普难道比懂号语、旗语、灯语还难吗?”
杨富骏心灵通透,是当年鲁中军区警备四团全团唯一一个懂号语、旗语、灯语的战士,他就像团长王奎利的一个器官,四团没有电台,王团长就靠杨富骏“翻译”各种命令。
晚上住在老团长家里,他拿出从老家带去的芝镇白干,没喝多。老团长见了老战友,见了过去在沂蒙山喝过的老白干,一高兴喝大了,抱住老部下不松手。那个亲哪!
军分区提供了一台废旧的发动机。杨富骏去结账,老团长说:“倒下来的旧部件,算是支援革命老区吧!按说该给老区提供一台新的。”
组装的细节很多很繁琐容后叙述。
杨富骏造的土吉普车轰动了全县。车停到渠邱县委招待所,司机们轮流上去过把瘾,开车的,坐车的,看车的都恣得合不拢嘴。
芝镇酒厂为庆祝渠邱县第一辆吉普车诞生,专门送来了几瓶好酒。
厂里开了庆功宴,渠邱县的书记、县长也来了,轮番敬杨富骏,一杯一杯,把杨富骏灌得飘飘然。席间有个领导问他:“你靠啥?花费不到一千元就把吉普车造出来了。”
杨富骏趴在他耳朵上欲言又止,笑而不答。
弗尼思说,我知道。
(未完待续……)